“父皇为什么一定要让儿臣娶那些人?”他眼里没有了寻常的顺从,言辞铿锵,“父皇觉得儿女情爱和家国之兴,孰轻孰重?”
“明知故问。”西陵帝脸上没有不悦,十分沉定,“国是天下大事,如何与私情混为一谈?”
“若无真情,如何治国?就这样在这冰冷的皇宫坐一辈子,甚至做一个冰冷的暴君?”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得放任自己做一次才不会遗憾,“父皇不也是为了母后至今不肯立后吗?父皇守得真情,为何儿臣守不得?”
“真情……”西陵帝眼里略一浑浊,随即一笑,不以为然,“帝王守得几时真情,你是西陵太子,你有你的责任,如果你以后没有一位足以支持你的皇后,你就会知道真情淡薄。”
“朕不过是希望你,以后好过些。”
慈父殷殷心血,苏槿言懂,可是不代表他真的接受,他听着,好一会才问:“父皇,如果儿臣喜欢上一个宫女,真心喜欢,父皇可会应允?”
“应允。”不等苏槿言高兴一刻,西陵帝再次悠悠开口,“纳妾尚可,却也不能太过深陷。”
这些话他是早该想到的,可是偏偏心里存了那么一丝侥幸,觉得或许有可能,才这样来百般试探,可接过一如之前。
不可能。
“若……”他低着头,似乎赌上了最后的希望,“那若是儿臣执意只娶她呢。”
“你会后悔。”简单明了的几个字似乎格外沉重,砸下来毫不留情,“你得知道,你是太子,一个宫女日后如何辅佐大业?只怕到时候形式逼仄,你连她也护不住。”
“儿臣……明白了。”沉默了好一会,苏槿言脸上才有些释然的笑,“但是儿臣现在不想娶妃,儿臣知道这是必然,只请父皇给儿臣一年时间,一年后,儿臣一定按父皇心意成婚。”
西陵帝久久的看着苏槿言,好像要从他神情里看出他的意图,好一会他才拿过御案边的一份奏折,从中撕开:“这是太子妃候选人名单,朕答应你。”
“只是槿言你得记住你今天的话,一年后,无论如何,都得娶太子妃。”
“谢父皇。”苏槿言跪地稽首,头压得很低,没人看得见他的神情。
“回去吧。”
秋意渐显,落木无边,风声里似乎也带了别离的哀凄,惹得心里压抑难受,不忍看着万里秋意。
凤临宫他很久没来了,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他自己也记不清了。来得少,他只是不敢来,怕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想起那人一颦一笑。
院子里的花都是她来了之后才种的,她很喜欢每天在这里浇花养草,他也喜欢陪着她干这些事情,总觉得有种最烟火人间的安稳。
她初进宫的那一年最热闹,这皇宫在那一年里最有人气,一月她会邀了宫女去折最后的梅花,晒干之后做成香囊;
二月燕飞她看燕筑巢,甚至有时候干脆自己搭了梯子上去仔细看;三月她喜欢放风筝,在太和殿前面的空地上肆意的笑,裙袂飞扬;
四月很暖和,她会捏泥人然后烧成陶器摆满一屋子,粗砺的器物与皇宫的精致细腻不相符,她却觉得很开心;五月有些热了,她会拿着扇子在树荫下与宫女嬉笑迷藏,然后是六月看星星,七月八月……十二月。
那年的冬天不是很冷,他记得她殿里没放取暖碳炉,她说从小是在北方永州长大的,那边才冷,这点算不得什么。
那个时候他就在想,她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北方那样荒莽冷厉的地方,她是怎么生活的?怎么依旧活得这样快乐肆意?
她将她的快乐也传给了他。
也是这个院子里,她的音容笑貌至今犹存。
不远处有两颗很粗壮的树,中间系了一个秋千,她喜欢在秋天的时候坐在上面看叶落听风起,而他就在后面推着,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很静。
有了她,他才知道鲜活,他才知道快乐,他才知道岁月静好。
只是她啊,走得那样急,就像她来一样就这样蓦然出现在他的世界,一切都猝不及防。
他待她,不好,总让她受委屈。
他记得有一次,他问她:清晚,你为什么不唤朕“四郎”?
她说:清宁从来不让外人唤她“阿宁”,也从来不许外人唤你“四郎”。
他拥她入怀,心疼她为人细微的敏感:你怎么是外人,你是她的姐姐。
清晚,沐清晚,德真皇后,清宁,沐清宁,贤妃。
她还是没有唤他“四郎”,却更喜欢叫他“景懿”,那是他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