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顾倾城并不抬眼,视线落在面前的璇玑图上,似乎要认真找出新的句子。
初雪眼珠一转,凑上前去,递上一封信笺,顾倾城正要拒绝,初雪却忽然说:“这是七皇子方才差人送来的,说务必要小姐亲启。”
愣了愣,顾倾城放下手里的璇玑图,接过了信笺,她脸上神色如常,缓缓的拆开了信封,看罢信,却忍不住浅浅勾起了唇。
终于,在四月十九这天,咱矜贵自持的顾大小姐终于有兴趣乘车出门了,全府咸怪焉:到底是哪家公子,竟有脸面请动了自家小姐?
锦越山上的九华烟锦早已经凋谢了,现在只剩满山的苍翠葳蕤,而山脚下的一片荷花却正是花期最好之时。
马车轻摇,她坐在车内面色平淡如常,可谁又知道平静面容下是否有摇曳的心旌。
微风拂动车帘,清嗅一腔便是荷叶清香,已至,下车。
马车被停在湖边不远处的树林里,初雪留在车内,她只独自一人到了湖边。
同样是满眼的绿,面前的荷叶一片却更多一份清雅婉逸,一支一支的含苞芙蓉如万绿一点红,点缀了风景。
然而点缀风景的,又岂止是花?还有那分花拂叶而来白衣少年。
湛蓝天空高于万丈,远远衔接远处如黛山峦,与天同色的湖水粼粼波光,
好像把夜空里漫天的星子嵌在水中,而那一片碧色莲荷似开在璀璨星河内。
他,扁舟一叶,好像仙人于星光里翩然而来,不久便要离开。
苏云漱站在舟首,负手而立,微风拂动的衣袍轻若软云,而他笑意淡淡,遥遥对她颔首。
“不知可否邀顾小姐一道泛舟?”舟近岸边,他看着她,笑意温软,清华矜贵。
她没有拒绝,脸上也没有任何其他表情,不多说话,直接上了小舟。
撑舟人在那头,默然摇桨,乌篷相隔,舟身微晃,这头默然的人,是他俩。
两人都没有说话,视线落入远处,落入荷花深处,一切似乎很自然,她赏荷,他赏荷,没有一点无言的尴尬。
舟渐入湖心,亦是入了一丛丛藕花深处,莲花未过人头,小舟好像入画一般。
还是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顾小姐可还喜欢那幅璇玑图?”
她眼色一凝,下意识瞥了一眼他,而他视线依旧落在远处,她说:“殿下笔墨如此金贵,倾城自然喜欢。”
他低低笑了笑,不去追究她话里的真假,顺手折了一支带露未开的素雅荷花,转身递向她:“这花和顾小姐配得很。”
修长白净的手指握着翠绿荷茎,她看着那花一时间没有伸手接过,而他动作自然,无有拘谨,似有深意一句:“空心枝,倾城色,不许泥淖污,枝头笑傲唯一芳。”
空心枝,是无心,她何尝不是?
“殿下今日邀我来,只是赠荷这么简单?”她接过了荷花,拿在手中看了看。
“为博小姐一笑。”文人风雅他尽有,无有丝毫狎昵,甚至更有一身高华,“美人一笑可倾城,得之自珍。”
“自珍虚浮。”她心情似乎不错,抿了抿唇,弧度柔和,“倾城之言过重,何人能受得起?”
他似乎听得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却不再接话,在舟中取出了一柄竹纸伞撑开,玩笑一般道,“自有城倾,何故不受?”
何故不受,何故不受?到底是谁何故不受?
顾倾城愣住了,为这四个看似随意的字眼而愣住,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他,而他也正朝她看来,四目相对时,她似乎看到他眼里柔情万千,比这一湖碧水更将心悠悠,又像深潭,又像浅波。
她有些心不在焉了。
离开的时候,苏云漱将那伞也给了她,她认得那伞,是上次那柄,伞面上的“今岁花正好”不改颜色。
午时的顾府很静,熏香燃在房间里似乎都有寂静的声音,静然间思绪牵扯。
那颗九华烟锦乱了的心,好不容易安定,如今又被一支清荷搅乱,是她刻意放纵,赴约赏荷,怨谁,忧何?
她看着手里的荷花,似乎要看出它到底有几瓣花瓣一样,随后却又一叹,递给初雪,“找个琉璃瓶子养着。”
初雪接过花,小声说:“花都折了,又是大夏天的,养不了多久就该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