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师指点,大师也曾说云漱心冷,又何惧所谓情劫。”他不以为然。
了尘微一叹息,苏云漱却神色自若,朝不远处同样立在廊下的黑衣男子示意一个眼色,那人便心领神会的上前来,手里捧着一个制作精细的黑檀木盒,似乎还能闻到丝丝缕缕的檀香。
是何等珍贵之物,才能用如此寸木寸金的黑檀木盒来装?
苏云漱当着了尘的面打开了檀木盒,里面端然放着数本书册,纸是上好的雪华笺质地,非一般人能用得起。
苏云漱含笑解释:“今日实在感谢大师指点,云漱又确实愧疚无法共大师尽兴博弈,所以前段时间特意临了一份《妙法莲华经》赔罪。”
果然,此话一出,了尘眼里便是一阵惊喜,他取出一本书册,翻开于面前,看着书页上一字字手书的佛经谒语,龙飞凤舞傲然于上,一时间如获至宝。
此书,价值千金,或,千金不可易之!
一旁的苏云漱倒是不以为然,也不是刻意为了讨好什么,淡淡道:“这是一整套的《妙法莲华经》手誊本,计八万字,共分为八册三十二卷,四卷合订一册,故共八册,望大师莫嫌。”
苏云漱才名远播,不仅诗词了得,书法也是一绝,西陵书法集大成者的林老先生隐居多年,曾无意见得其字,极赞其书法笔锋之精妙,称自己已是不及其功,后又是多少人以千金求一字而不得。
而今,他却亲手临摹装订了一套完整的《妙法莲华经》,怎能让他不惊喜?
一套八万字,确实不是朝夕能临好的,可见其诚。
了尘是佛门中人,自然不喜身外之物,看来只觉庸俗,佛家人,自然是十分中意佛家经典,此书虽非典藏古籍,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云漱接过檀木盒,亲自送到了尘手中,道:“黑檀木之芳雅致清逸,适合佛门清苑,也是防虫蛀书上选。”
了尘本想拒绝檀木盒,毕竟他只醉心佛经而已,黑檀木的金贵他是知道的,也不是为了避嫌什么的,全然是他当真无心此盒,
但是恍然一听苏云漱的话,看着那些质地上乘的雪华笺装订而成的经书,其书册之内一字弥足珍贵,他确实不忍让其受损丝毫,便没再推辞了,欣然接过。
待到了尘离开,苏云漱还站在廊下,细雨飘丝,带着点点寒意,打湿花瓣,任其零落。
大德寺不仅能祈祷平安护佑,还能祈求姻缘,故其寺院内种有一棵姻缘树,其枝叶繁茂,上系着代表姻缘的红绸,信徒万千,其旁更有桃树百株,三月末芳菲将尽,娇红片片落下。
他站立廊下,瓦檐上积雨滴答而下,院内细雨飘丝,将尽未尽,不远处,有人执了签牌系上红绸,朝着姻缘树高处扔去,欲图将其挂到最显眼最高处。
他笑了笑,笑意不明,随后执伞走下阶梯,也取了一块签牌,却没有在上面写下任何有关所求姻缘的字。
系上红绸,就这样随意一抛,轻掷而去,弧度优美,继而落在最顶端。
他的姻缘,从来不由任何人,其实就是,没有姻缘。
即成佳话,不过一场空,一切一场空罢了,即便最显眼招摇,引得所有人羡慕,可是也是一个空壳——就像那遥挂于树顶的签牌。
他转身,入了桃花林。
恰巧风动,摇下落英千万,凉雨洗就的桃花,带着晶莹的水滴,就翩然落于他身侧,落于撑开的伞面上。
这一切的风景,可以入画,这画,入了他人之眼。
他方才所站的长廊另一头,此刻立着一位素衣女子,清绝悠然,静掩芳华,她似乎有些出神了,眼睛怔怔的看着院内桃树下,那执伞而立雪衣素带静然而立的人。
她一直站在这里,看着他抛掷签牌于树顶,看着他尽入芳菲衣染香,看着,眼里有了惊艳。
到底是一个怎么的人,一举一动牵动风华,一颦一笑惹人遐思,其周身的矜贵与俗世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他不一样,他,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给人的感觉不一样?还是仅仅是因为长相的原因而已?
他手里绘了寒梅的油纸伞似乎也不再寻常,上面的梅花傲骨嶙嶙,逼真非常,似乎能让人闻到淡雅的梅花香气。
他侧对着她,那一帘伞面上已经落了好些桃花瓣,遥遥的,她看着他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接住面前的花瓣。
这似乎是一幅凝固的上古仙卷,他的动作很缓,或许只是快得不经意,让人措手不及,似乎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他指尖的一朵桃花已经不见,掠出了数十米之外。
那里,有一只新燕低飞,似乎也是为了眼前的美景,而停留在了一根树枝上,不知是谁的签牌不小心扔了过去,几乎就要砸到那似乎还不知情的新燕,也几乎是在那么一瞬间,一朵桃花挡开了那签牌,而燕未惊。
他始终立在花雨里,擎着一柄油纸伞,静静的,看着面前花落,看着脚下铺起一层花瓣,然后一个动作,指尖飞花,就看着那签牌自空中落下,发出轻响,湛起落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