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衣女子自然也听出了雪烟话里的深意,也看向了那边低眉垂首看着十分规矩的水凝,然后跟着笑了笑,点头认同:“对,起秀苑的人,最会倒腾事情。”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雪烟使了个眼色,粉衣女子立马会意的朝水凝走过去,带着点刻意的讥诮奚落,道:“水凝,你是从起秀苑来的,我们整个霓裳阁可就你位分最高啊,你也说句话吧。”
水凝自她走过来便停了舞步,如今听得这嘲弄的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绞着水袖抿唇不语。
这一切,雪烟就在旁看着,眼底始终都是淡淡冷笑。
或许是出于嫉妒——嫉妒起秀苑,所以讨厌起秀苑来的水凝,幸灾乐祸的看她遭难。
她们都听说过水凝的事情,所以也都知道她为何会到这里来,水凝在这里的地位实则最低,姑姑因为兰妃的叮嘱而待她不好,甚有偏见,这里又无人与她一道,她在这霓裳阁完全就是孤立一人。
皇宫从来都是踩低捧高的地方,霓裳阁也一样,对于落难的水凝,也一样。
而水凝呢,她就心甘情愿的就此任人欺凌吗?不甘?又能怎样?她还能怎么办?
起初到这里来的时候,她也会不甘,对出言不逊的人也会予以回嘴辩驳,对她人的排挤不甚在意也不做激烈反应,可是久了发现力不从心了,真的力不从心了,这皇宫里,一个人孤军奋战真的太难了。
所以,她选择沉默,无论什么事情,她都沉默寡言,做到尽量规矩不引起她人注意。
她只要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可是,总有人不放过她。
雪烟不再隔岸观火,索性也直接走到水凝面前,姿态高傲的问道:“你也是起秀苑来的,多少知道起秀苑的情况,从前听说过那个洛潇湘吗?”
水凝垂着头,精致的面容如同雨下的素白梨花,有些苍白无力之感。
她沉默着,可是雪烟显然没打算让她一直沉默,她最讨厌她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那样子像极了仗着貌美装可怜博人同情一般。
本来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可是雪烟却不依不饶。
就这样僵持着,气氛几乎冷到了让人脚底也生起寒意。
练舞房里舞姬众多,却无人注意到这边,或许只是见怪不怪了,所以都没人在意,只依旧各做各的事情,这里只有三人气氛紧张。
良久,水凝低着头,似妥协般说到:“我从前是西院的,不认识。”
“就算不认识,我看也是一丘之貉。”雪烟嗤一声,话才落下,练舞房内忽然安静了许多,她也没在继续说话,转而顺着其余舞姬视线望去,原来是霓裳阁的掌事的林姑姑已经来了。
所有人的站立好,站在最前面的林姑姑眼神凌厉的朝人群一扫,她似乎有些不苟言笑,眼风所到之处都噤声不语。
良久,她才开口:“方才得到贤妃娘娘召令,几日后宫内有一次宴会,届时霓裳阁要献舞宴上。”
“这次献舞是你们这届第一次在圣驾前表演,不得有所差池。”
最后,林姑姑提高了些许声音,“近日需得加紧练习,以争宴上能博得圣颜大悦,好了,练习吧。”
等到最后一个字的余韵落下,各舞姬才开始窃窃交谈起来,眼里无疑带着欢喜,毕竟入宫的目的,不就是在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面前一展舞技,可是也免不了忐忑紧张,毕竟九五之尊面前她们卑微若蝼蚁,帝王一句话,甚至一个不悦的眼色,她们都可能万劫不复。
可是,欢喜总是大于心里的不安的,她们也悄悄的翘起了唇角。
她们纷纷在心底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到最好。
当然,这一切的喜悦,独与一人无缘。
林姑姑说完这些便要离开,经过水凝身边时,她忽然顿住了脚步,瞥一眼那一直垂着头低眉顺眼的人,说到:“你不用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击碎了眼底仅存的光芒,碎成了点滴晶莹模糊了视线,水凝蓦然攥紧了手中的水袖,似乎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堪的情绪。
她早该想到的,会是如此结果。
林姑姑却没有留意她的神色,说完话便收回视线,然后目不斜视的离开了。
寒冷,渐渐的自脚底升起,随后蔓延全身,四肢百骸的冷,好像一个被冻僵了一冬的人,迎来的第一个春日是料峭春寒下裹挟着寒风,胜过冬日的冷,怎么能称作春,又哪里来的暖。
四周投来似有若无的目光,不是长久的逼视,而是毫不意外的轻蔑。
是的,毫不意外,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与送她到这里来的兰妃有关。
在宫里,一步错,步步错,不是错,也有错,泥淖内挣扎不得的从来都是弱小卑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