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间,所有宫人便被打发出去了,好些人甚至还没回过神,一出去便直挺挺的倒下,似乎还没有接受命运。
而兰妃却管不了这些,在折磨她看来低贱如芥的宫人这件事中,她似乎找到一丝优越感,她也不顾此刻殿内有多乱,依旧是仪态万千的回身坐在软榻上,“那个霓裳阁的舞姬,怎么样了?”
“按照娘娘的吩咐,关起来了,那地方脏乱得很,怕是连叫花子都受不了的。”
琉璃想起那个雪烟,刚来的时候发现抓错了人,娘娘却没有放她离开。
林姑姑那边是宫里的老人了,贤妃看着呢,自然做不得什么,最多使些小绊子,而雪烟却没人管,林姑姑也不敢来要人,便留在了疏影阁好生“伺候”着,也算是给霓裳阁一个教训,杀鸡儆猴。
兰妃似乎很满意,姿态优雅的以手扶了扶微乱的发簪,“好生伺候着,别弄死了,过几天送回去。”
其实这件事与雪烟无关,兰妃这样做,不过是因为迁怒罢了。
动不得有身份后台的人,那便只有拿那些身份卑微到微不足道的人出气了,皇宫里,从来如此,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下午,皇宫依旧静静的,好像什么事情也掀不起波澜。
天空的云依旧层层的,有些压抑人一般,之前雨停过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又滴滴答答的下了起来。
雨势比之之前来说要大些了,淅淅沥沥的,好像要洗净世间所有的污浊,洗掉一季的残败,迎来一个热烈全新的夏,整个皇宫,被烟雨雾气所笼罩。
雨洗下,丹色琉璃朱红墙,锦华翠幕金丝帐,珠帘碧玉璁珑响,满园春雨湿罗裳,各自心意难思量。
雨有些大,起秀苑所有的秀女都在看着这场换季的雨,算算时间,他们入宫已三月有余,然而却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迷蒙的烟雨好像迷惘的未来一般让人心底怅然。
洛无双一个蹲在起秀苑的门口看雨,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去接飘落的细雨,内心莫名的多愁善感起来。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处小亭,亭内有一孤影,娉婷的隔着雨幕,也在看着天空飘落的雨丝,那身影好像藏着无数的情感,与今日的皇宫莫名的契合。
那是许嫣然。
浅墨轩诗意不减,翠竹每一竿都笼着水汽薄雾,一人素衣白带于廊下横琴,琴香袅袅,琴音渺渺,混着着莎莎细碎的雨声,融合雨帘。
曲毕,他起身临栏观雨,手执一支殷红的九华烟锦,唇角的弧度好像远处满山开遍的九华烟锦一般让人惊艳。
太和殿灿灿霞红的苓萝花沾上了细碎的水滴,好似不堪承受其重般翩然而落,明黄色衣衫的人立在窗下,茕茕而立,深深凝视着,好像在回忆些什么,但终究往事不可追。
兰芷幽香晕染在水汽里,袅袅香雾心字香烧,素衣少年独自孑然,支起的窗外随风而入细细雨丝,灌入殿内,消散了些熏香味道,却消散不了殿内的暗沉,和心里的寂寥孤寒。
东宫之内,空殿独坐的人痴痴的看着手中那幅画像,殿外的雨声似乎也难入他耳,他只失神于那画中人,满目萧索。
有些东西,愈得不到,执念愈深,愈难自拔,循环往复,累累难计,便似他这般。
承和殿琉璃珠帘晃动,好像缀连的雨滴,贤妃倚在坐上,嗅着殿内的安神香,娥眉敛了寻常温润大方的笑,只剩点滴离愁,经年沉淀,却仍旧是怎么也化不开。
她一手置于腿上,一手轻抚雪白修长的颈项咽喉处,那里,能发出她此生唯一庆幸的声音。
想来,有些事,不是时间久了,就可以释怀,忘记,不去奢求的。
就这样沉沉闭上眼,帘幕后,扶额假寐,掩帘听雨。
疏影阁惶惶一片的人心,似乎在这雨帘下也终于得到了安生,殿内已经收拾干净,丝毫没有之前杂乱狼狈的痕迹。
兰妃侧身斜卧在美人榻上,华服灿灿蜿蜒迤逦,她妆容精致,铜镜内却折射出其冷鸷的眼,好像华美玉器中暗藏着锋利的棱角一般,看得人心生寒意。
惊鸿阁内有华服女子立在廊下,素日脸上温软的笑意早已不见,她看着自檐滴落的小水滴,每一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清透的水花,每一滴,重复,却又不重复。
她眉目间好像始终有清愁隽着,纤纤玉手中握着一块修长的碧色玉佩,凉凉的,好像那檐间雨。
皇宫如此,他处自然也少不得愁思密雨。
皇城内,一处极为煊赫的府宅内,也有一佳人于帘后寂静看雨。
顾倾城临窗而立,于帘外细雨绵绵中收回视线,看着手中那一柄油纸伞。
伞面光洁,依旧隐约可见其上精细描绘的绯色九华烟锦,更有熟悉的墨迹着上,龙飞凤舞内蕴风华,俊逸而雅致,书:今岁花正好。
“今岁花正好。”她低低念出这句,手指婆娑着墨迹,想到他说的“此时不摘,更待何时”。
今岁花正好,此时不摘,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