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那可当真是可惜得紧了。承哲笑了起来,顾盼生姿,宛若天人:飞雪,最近天气不太好,你姊姊身子好像也不太好呢。他再一次笑了起来,眼中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冥黑,仿佛可以摄人心魂:不过你放心,朕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姊姊腹中的孩儿有事的。
夜飞雪怔仲片刻,勉强挤出一丝浅笑:飞雪自问医术尚可,不知皇上是允许让我去见见姊姊,替她把把脉呢?
承哲的脸上露出桃花似的魅惑,可眼神却冷冽森寒:你只管放心,朕自会把她照顾得好好的。
夜飞雪心下大怒,抬目凝望着他,却见他嘴角微翘,似笑非笑,不禁心下一沉,转目望向窗外在大风之中艰难求生一棵幼苗,语声幽幽道:皇上,当真关心家姊,飞雪实在不甚感激。
承哲浅笑道:朕,关心你姊姊也是应该的,因为朕,有事想让你帮忙。
一阵横风进来,将桌上的烛火熄灭,让夜飞雪看不清,也摸不着那个坐在她边上的人,此刻是否还面含着危险的笑容端坐在那儿。
一时之间,殿中再无声音,宛若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几近令人窒息。夜飞雪死死的咬着嘴唇,唇边被她咬得几乎快要滴下血来,半晌,她方才缓缓吐气问道:皇上有事,只管吩咐!
有风自窗而入,卷起承哲的丝丝黑发,越发将他衬得温润如玉。他望着她的眼神也愈发温柔,他柔和的低语道:飞雪,京城如今风声鹤唳,朕,是否能熬得过眼前的这个难关,真的还很难说。不过,若朕在黄泉路上有你姊姊和她腹中的孩子陪伴,朕,一定不会寂寞。
夜飞雪望着承哲那张绝世容颜,心胸中满是悲怒,稍稍黯然片刻,她宛然一笑道:皇上乃是真命天子,自然洪福齐天,就算是涛天大祸,也必能化解。不过,若飞雪真能帮上皇上的忙,那么,皇上从前总是说,不会让姊姊腹中的孩儿有事。此翻之后,不知可否,在姊姊腹中的孩儿这句话里面加上一个字?
哦?他饶有兴趣的问道:什么字?
夜飞雪低垂下眼帘,掩去眼底深深的愤怒,脸上刻意熠熠神采和盈然笑容:加个和字。变成:姊姊和腹中的孩儿。
承哲望着她,容色平常,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突的,他温然一笑,问道: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夜飞雪浅浅地勾起一抹笑意:托皇上洪福,得经院判大人医治,无甚大碍了。
那朕就放心了。承哲轻轻摸了摸她的下巴,脸上那亲切的笑容,如水透彻。可突然之间,他猛地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夜飞雪猝不及防,一下子对上了他的眼睛。他那双刚才仿佛还布满柔情蜜意的眼眸,竟然在碰上她目光的一瞬间,射出一丝冰刃般的凌厉恼恨寒意来。
夜飞雪再不能忍受,闭了闭眼睛,说道:皇上,到底想让飞雪做些什么?
承哲深吸了口气,眉峰骤然紧蹙,眼中那冰刃般的凌厉恼恨寒意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奈、沉重、郁闷、悲哀、痛楚还有一丝惭愧。然后,他慢慢低下头,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声音里,盛满了一种深刻的悲痛说道:飞雪,朕很累,真的很累!朕从来就没有觉得这么累过。朕不知道还有谁能让朕相信。
夜飞雪不忍听到这样的声音,看到这样的他,于是站起来,想要去点灯,他遽然伸手,拉住她,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灵魂的最深之处:飞雪,不管你相不相信,朕都要告诉你,把你留在朕的身边,是朕这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任性。朕罔顾了面前的形势,罔顾了兄弟之情,动用了诸多不正当的手段,把你给硬留了下来。可不管怎么说,我们如今也算是夫妻了,难道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
他连着问三个不是吗?一声比一声强烈,一声比一声悲伤,一声比一声更让夜飞雪心惊。她怔怔地望着他,虽然她亦知道他这些话里,存在数不清的算计,可那一瞬间,那强烈的悲伤感,仍是让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他的脸顿时隐没在一片泪雾之中。
告诉我,飞雪。承哲嘶哑着声音的低声问道:我该怎么做才好。对你,对如今在面前的逆境,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你的心,才能力挽狂澜,稳定局面?他问完这一句眼中蓦的充满了泪水。
然后,他用他那深邃的眸子,带着小心翼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飞雪,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失去这一切,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没有了权,没有了钱,只仅仅是那个你曾经认识过的白丁萧慕白,你还愿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
夜飞雪轻震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迎上了他那凝肃的、痛楚的眼神。他那幽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灼热地翻滚着一些极其复杂矛盾的,却又极其强烈的东西。
一颗心突然觉得很疼,一种酸涩突然涌上心口,如果,如果他不曾对她充满心机算计,如果,如果他不曾以夜无色来威逼利诱过她,如果,如果他不曾让她受伤受辱,又如果,如果他不是夜无色所深爱的人,那么,一切又会变得怎么样?
夜飞雪悲怆无比地望着他,所有的言语凝结哽咽在喉间。原来,到底,他都不曾了解过她。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他那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她要的,是自由、安逸和无拘无束的生活。她要的,是彼此之间没有算计,没有心机,没有伤害,没有猜疑的纯粹。而这一切,恰恰都是他所不能给的,那么,纵使他对她有火一般灼爱,那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