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烨叹了口气,道:“我不怪你姐姐。”
齐玄瑢小心翼翼道:“那可是怪我了?”
何云烨道:“没有。”
齐玄瑢自怀中摸出犀牛角瓶子,期期艾艾道:“这个,你忘了拿了。”
她就他手中看了眼,没有接,道:“这个紫云丹极是贵重,我又没内伤,也用不着。”
齐玄瑢眼神顿时变得可怜兮兮,道:“世妹,我……我姐姐就爱乱说,你别听她的。紫云丹也不过就是一种药丸。你虽没受内伤,但受了惊,只恐虚寒侵入心腑,它是纯阳性,服之无害,或者也无益处,但总是有备无患。”
齐玄瑢在栖霞山地位特殊,灵武真人辈份极高,平生仅收两个弟子,大弟子早就出山,齐玄瑢七八岁时,被他看上,因他于齐敬业有救命之恩,齐家才恋恋不舍把自家宝贝儿子送上山吃苦,年前方归。
以灵武真人的地位,他又是最得意的小弟子,这灵丹出师时也不过赠了一瓶,总共十二粒,竟然一股脑儿全拿来送她。
何云烨仿佛又回到前生。只要是她喜欢,或者他觉得对她有用的物事,他是绝不吝啬的。
可那是他们夫妻名份已定之后的事啊,现在,齐玄瑢倒底是什么意思?
他和她从前也并非不相识,他对她似乎也没什么特殊呀,为什么忽然之间情根深种的样子。
何云烨心乱如麻,不觉抬头看他。
少年背部缠得结结实实,外面罩了件轻纱长袍,并不能盖住里面一圈又一圈的雪白绷带,使得前胸后襟都有些滑稽的鼓起,少年人都爱美,他压根顾不上。
他的眼神和后来完全不同,这时候他是那么纯静清澈,眼底幽幽如水光潋滟,只是一味担心着她不肯收那瓶药丸。
“世妹,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送给你,防着……防着而已。”
或许,真的是孽缘吧!
不相见,思相见;相见了,以后终无善果。
这药丸过于珍贵,对于今日的她和他来说,一旦收下,几乎就默认了一种特殊的意义。
她硬了一硬心肠,向后退却,语气冷淡:“不用了,谢谢世兄。”
齐玄瑢握着装着紫云丹的小瓶子,目送何府车马远行,说不出的失落。
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把师父临别郑重相赠的灵丹,尽数送给那个未至及笄的小姑娘。
他并非和她素不相识,出师回到元州半年多,在端午节闹龙舟的日子里见过她一次,因是世交,还随母亲见了礼,随便说了几句话,并无特殊感觉……可是东山道上惊马奔飞的瞬间,她脸色如玉,衫袖飞舞,似彩云似虹光乍现天边惊鸿,那一道倩影,他知道自己是彻底陷进去了。
容夫人把女儿接回府,立即行使了雷厉风行的手段。
首先追问第一责任人,是平素看管车厢物件的专人,挨了几十板子,追问一通无果,捆起来准备发卖了事。掌管车马的管事,也受到牵连,被远远打发到庄子上,永不能归来。
马车夫中途跳车逃跑,竟不顾还有主人在车上,事后也没采取任何有效救助,同样挨了板子,看管起来,亦是打算过两日让人伢子来卖了。
其余随行人等,不管是否在同一辆车上,不管有无责任,甚至不管是何云烨带的人,还是方碧荨带的人,一视同仁,一概罚俸三月,以观后效。
这一通追查下来,最让容夫人震怒的是,竟然找不到一个真正的责任人。
看起来,这的确象是一桩简单的意外,因为照料不周,马车失修,导致了事件的发生。
容夫人真是怒极了,她膝下只有一双子女,一个儿子跟着不着调的老爹出门去,不晓得会不会闯祸,哪里料得女儿在家先几乎送了性命,幸而是有惊无险,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何元冲回家来,她拿什么去交代。
她心里还存了个迷信的念头,家里这样,但不知那父子俩出外,是否也遇到了危险。又是惊怒,又是焦灼,连方碧荨都被她埋怨一通。
依着容夫人的性子,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尤其那几个直接接触车马的,打了两顿,没问出有用的话,照着她的意思,断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却是何云烨阻止了:“母亲你人也打了,话也问了,什么结果都没有,又没拿到真凭实据。若再严惩,倒显得家法严苛,传出去,又让人说的。我出了这事,大概城中很多人在瞧着笑话,这当口还是不要另生事端的好。”
何云烨的话对她父母向来管用,容夫人即使心中不愿,也只得勉强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