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浮生梦华(2 / 2)

宁馨儿含混不清回道:“舅……舅舅……”

“哦,表哥啊……”何云烨一噎,上辈子曾用名的正主儿来了。

容明玠是母亲那面的侄子,是她的表哥,彼此又是文字之交,向来交谊颇厚,她三天前疑似中暑后一直神情恍惚,家人都以为病了,几天来照顾看望的人如流水不绝,容明玠大概也是放心不下,因为男女有别不好意思贸然而入,抱了这个祖宗先来探路。

何云烨把眼光投于水榭之外,凉帘上映现出一条隐隐绰绰修长的身形,她笑了笑,好在刚才只是和衣假寐,随意拢了拢长发,扬声招呼:“表哥,进来吧。”

丫环挑开宽幅凉帘,少年慢慢从外踱步进来,下午太阳略微西斜,淡金的光线透过帘子上方间隙射在他脸上、身上,映着干净纯粹的气质,好似整个人微烁光芒。

何云烨上辈子用容明玠的名字,用了五年,重新见到故人,心里难免有些怪怪的,不由上下打量。

容明玠十岁即中秀才,是作为名震一时的神童横空出世,随后其父母亡故,直到六年后守孝期满才又进考场,取中乡试头名解元,才思敏捷,文章妙手,主考官赞语当世无出其右。

可惜因病早故,何云烨上辈子女扮男装后,就是借了他的名字和考藉,才有接下来的一路会试、殿试,三元及第。但世人不知,这三元中途换了人。

何云烨想,如果不是短命早亡,这个人会是治国大才。

她目光灼灼,看得容明玠浑身不自在起来,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表妹忽然不认识我了?”

何云烨自知失态,掩饰地说:“哦,没什么,表哥来得正好,我一个人无聊极了,陪我下盘棋吧。”

上辈子她唯一的弈棋对手就是容明玠,互有胜负,可惜容明玠死得早,后来有些人是下不赢她,有些人是不敢赢她,总之再也没输过了——唯一一次,是输给某个惯会耍赖的臭棋篓子。

找不到对手,她下棋的兴味索然,也就越下越少,这么多年也不知棋力进步抑或退步。想不到还有与容明玠再度对弈的机会,这是一定不能错过。

容明玠眼睛微微发亮,道:“表妹身子无碍么?”

何云烨难觅对手,容明玠当然也一样,难免有高手寂寞如雪之叹,他把与何云烨对弈看做是不可言说的乐事。

何云烨眨眨眼:“赢你没问题。”

接受了重生的事实,也确定了这一生的态度和方向,她心情大好。

丫鬟雨心刚巧送茶进来,闻言,放下了茶盏,转身取出一副棋盘来,摆在东面落地雕花长窗边的小几上,再把宽幅凉帘卷起,以使阁中光线更加明亮。四周悬挂绣蜜银折丝缠花堆的绡纱,随着波面上清风习习曼卷飘舞,案几上冰块散发丝丝凉意,水阁内静谧清凉。

你来我往,不一会便杀到关键处。容明玠棋力果然极好,他此时年方十五,何云烨以上辈子的辅国之能、加上近二十年作为一缕幽魂的存在,阅历经验岂是同龄人可比,两者对弈,居然丝毫不占优势,每行一着都需全力搏杀。

容明玠吃惊更甚。两人彼此是唯一对手,容明玠对何云烨的棋路和思维定式已经非常熟悉,然而不知为何,何云烨棋风突然大变,于精妙中见大局,以前她擅长算计,局部搏杀,而现在则抢占了洞察全局之先机。

若不是她偶而会下出一着似乎是完全不动脑子的臭棋,自己这会应该早就败落了吧?在又一次看准这种漫不经心杀了她一小块棋以后,容明玠笑笑看着表妹:“表妹今日所下的棋好……奇怪。”

后者则是一脸郁闷。下棋变得更有大局观,那是因为她后来做到一国宰辅,凡事不能拘泥小节,这些行为习惯也浸淫到棋风之中。

至于那时不时出现莫名其妙的臭棋……是因为,她前生后面几年唯一的弈棋对手水平实在太滥,逼得她时常做一些自毁步骤,才能和那家伙把弈棋的时间拉得正常一些,不让对方败得太惨……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的臭棋路子,想改都一时改不过来。

容明玠却会错意了,笑着安慰她:“表妹棋风突变,有些不适应也是很正常的。只要改去这些小毛病,为兄怕就不是你对手了。唉,表妹的惊才绝艳,实在令我佩服极了。”

他以为是何云烨这两天中暑,闺中无事琢磨才使棋风有这么大改变,佩服的无以复加。

他俩下得忘神,都忘了房里还有个刚会走路的宁馨。水榭虽说是依水而建,但安全性方面做得极好,并无落水之虞,房内又比别处都分外清凉,所以由着他一人爬来钻去的淘气,也是放心的。

宁馨儿玩了一会,钻到何云烨怀里来看棋,何云烨心思都在棋盘上,也不在意。他大约瞧着无趣,伸出肥肥的小手,在棋盘上摸了一把,再把小胖脸伏在上面蹭了蹭,他年纪幼小,动作可快,这一下,可把棋局毁了。

“哎。”容明玠棋瘾正浓,不由气闷。

何云烨抿嘴微笑,把宁馨儿放到地下,由着他独自玩耍,见容明玠有整理棋盘的意思,笑着挡了挡:“表哥,不如换个花样玩玩?”

“换个花样?”

何云烨并不解释,只道:“东五南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