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百门本是不想带琉璃一起的，毕竟这世道无常，让她在此无忧一生，也是不失美满，只是几步之外她的泪光闪烁，终究是软了他的决绝，他不忍她也独自一人孤苦一生。

也罢，这世道纵然风尘仆仆，但让她在身旁，起码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如此想着，百门便是停下步子，看她破涕为笑后飞奔而来的身影。既然都是孤苦无依，那么从此之后便就算是相依为命了。

“恩人，琉璃儿会很听话，绝对不给恩人添麻烦的。”

琉璃小跑着来到身旁，眼眸里的那泪光还没落下，就急急的向百门一番保证，鼓鼓的决绝也是无比认真。百门未落下言语，只在那步伐里轻轻牵起一抹笑意，当作是默许了。

从此这世道上，便又多了一抹无邪。

只是这喧嚣的凡尘，对于琉璃而言，算是初来乍到，其中险恶，她不知深浅，一叶障目，便是能引得万劫不复。如此一来，自他们离开昆仑山道之后，寸步不离的人便换是了百门。

寻常遇见人家，百门上前索要一双鞋儿给琉璃，大小虽有不合，但也只能先将就一番了。话说琉璃是花妖儿，虽不怕光脚徒步，不怕路途艰辛，但即在这世道上走，便首先要入乡随俗，以免了猝不及防的节外生枝，也免了给别人落下话柄。毕竟琉璃虽还几分稚嫩，但其容颜也是足以倾了一方国城。

这一路而来，琉璃也算乖巧，不娇不燥，只一路的无邪。只是无邪的眼眸里已然蓄满了好奇，也如当初的黄兄一般，只待了跃跃欲试。如今的黄兄已早没了那劲，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看穿世事的慵懒，还一往如初的就仅剩了那举手投足间的高高在上了。

“恩人，这外面好大好美好热闹啊。”

沿途的绿水青山，鸟语翩翩，百花争艳，彩霞满天，无不吸引着琉璃的目光，也就毫无意外的引来了这般的话语。百门带着笑意，当初自己也曾这般惊叹过，只是如今早已习以为常，便再没了这般情趣。而黄兄则是一脸的嫌弃，深深的嫌弃她这一路的大惊小怪。

但尽如此，琉璃玲珑般的笑声依然荡在耳畔，天真而又无邪着。

“恩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琉璃随风舞动着衣纱，满世界的问着各种各样，这一路来便都是了她一路的恩人长恩人短的叫唤。但也所幸了她的这般，这一路上才免了不少寂寥，百门在步伐里望向远方，却才说道：“快了。”

百门目光望尽的地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竹林，在远处静静着郁郁葱葱。

“只要跟着恩人，琉璃去哪都可以。”

琉璃细细跟着他的步伐，不曾落下半分，这喃喃碎语，便就都落在了身后。

此行目的，百门是要去履约，这三百年来，他已给无数的人编织了一场又一场的如梦令，如今有些契约时日已近，便才匆忙再入了凡尘，带着琉璃带着过往。

当他们终于走进那片竹林时，已近了黄昏。竹林里，寂寂无声，竹叶满道，四处散落着大小各异的石块，也静静如这片时光。斜晖辉穿过那郁郁葱葱，错落而下，便不禁迷离了他们还在匆匆的步伐。

说来也怪，竹林里散落的这些石块，有的竟崭新得犹如才到这方，有的则已青苔遍布锈迹斑斑，而有的更是半陷入腐叶里，似乎只待着浴火重生。而百门也终于停在了一块半陷在腐叶里的石块旁，风蚀布满顽石，全是岁月走过的痕迹，斜晖点落在上面，便更清晰了那点点滴滴的岁月无情。

然而，百门却几分如释重负，此刻正端详着身前这顽石，指尖还在算着天机。这一刻，琉璃倒是乖巧，只静静在身后看着他的所有，是生怕扰了他的路数。琉璃这般的心思，百门早已一目了然，便在指尖跳动之余轻轻与她道来：“这世上的每一颗顽石，都是有情人为爱化身的执念。”

百门知道琉璃还不懂何为情何为爱何为倾尽所有，他只是百年孤寂无人与说，便才此般脱口而出。而也正是她的不懂，才让他说得这般毫无芥蒂。

话语之中，琉璃似懂非懂，也不敢妄自上前，只是不知为何的在他的情绪里一再的颠簸。

语音落尽，也是此时，百门半蹲下身子，左手上前轻轻拨去静落在顽石上不肯掉下的竹叶，然后停下右手正算着的天机，指尖便是陡生起一粒光点，在指尖上顽皮的跳动着，似久等了的亟不可待，亦似怦然躁动的心，在快落尽的黄昏里格外耀眼醒目。那光点在一番顽皮后便是跳下指尖，直直点进那颗毫无生迹的顽石，再无了踪迹。

如此后，百门才缓缓站起，退至几步之外，同琉璃和黄兄一起，静待着下文。果然，几呼几吸之后，那顽石便在最后一抹黄昏里轻轻剥落成一蜷缩着几分朦胧的人儿，赫然是一名女子，也花容月貌也温文尔雅。

女子醒来，浑然之中却也深情款款。

“你能做到了，我定也不会食言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