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门轻声道来,眼里的怜悯还未落尽。听言,琉璃光着脚丫便是小走几步进来,但只几步便又停了下来,好似受了惊的小孩儿,几分坐立不安的站在那里。
“这些,都是你弄的吗?”
见此,百门无奈,便几步上前,又将这一方环顾一遍,才如此一问道。然而,他的如此举动,琉璃却似乎只当是责怪,本怯怯的眼眸便是更低了下去,都几近了尘埃。这般之后,才是弱弱的点了点头。
“真好!”
百门走了这三百年,原以为这里早已是一片破败不堪,却不曾想竟被她打理得一尘不染。还未到之前,他还曾想着可要如何整理这里,才够自己歇息一晚,如今都算白操那份心了。
百门的此般夸赞飘向窗外又随风回到身前,琉璃才犹如拔雾见日,嫣嫣生起那份豁然开朗,而微微抬起的眼眸里也再是那一望无际的无邪:“这里就琉璃一个人,平常无事时就在这里胡乱打扫。琉璃想着啊,万一恩人哪一天突然回来了,才能毫不费劲的住得与以前一样了。”
琉璃说得无比喜悦,然后这一扫,便就是了这漫漫几百年。在这空无一人的时光里,对于琉璃而言,这几百年来也算无聊至极,但每每扫弄这一方时,总不禁自心底起欣喜盎然,而也从此,她最盼望的就是日出之时幽来扫弄这里。
而琉璃的这般,已尽落在百门的眼底,不知为何,竟突然的几分不忍。
“我已出游了几百年之久,也未曾为你做过什么,何来你的恩人?”
对于琉璃口中的“恩人”,百门是不知从何而起,况且一回来便被人如此的叫唤,着实是万分无奈的。
“恩人,就是琉璃的恩人。”没成想,百门的一席话,琉璃竟是有些急了,只在那无邪里都皱了眉目,“当年若不是恩人把琉璃放在这里,就不会有现在的琉璃了。”
而更没成想的是,她竟说得如此有理有据。
“你能幻化为了人形,全凭是你自己的造化,我并非你口中的恩人。”
“是!恩人就是!”
琉璃执拗着不肯落下半分,百门本还想再劝说一番的,但终究是执拗不过也再不忍心。也罢,时光垂叹,世事无常,便就随了她的意吧。
“好好好,依你就是了,但你莫要再喊我恩人了,我叫百门。”
“不!我就喊恩人!”
琉璃果真无邪得如孩童一般,此前怯怯的模样只在这三言两语里就再无了踪迹。
百门放下眼眸,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却是牵起一抹由衷的笑意,或许命中就该有此一撇吧。如此想着,便又再将眼眺向几重山外的锁妖塔,几分静默而悠长。琉璃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无邪落下,也是一场没来由的静默而悠长。
正是这般时,百门却收回了目光,视线直落在壁上供着的木牌,那是他为师父亲手刻下的木碑,只是碑前自他走后便再没了香火的紫烟绕梁。
明天便是了师父的忌日,这便是百门此行的目的。
这么多年来,因了自己始终无法忘却那份过往,故一直都未敢踏足过这地方,也就未曾在坟前好好拜祭过师父。而今,他算是历尽了风餐露宿尝过了风尘仆仆经遍了人情世故,许多都已麻木到了发根,再无从情绪跟跌,一如嚼之如蜡食之无味。
但尽如此,当日光缓缓入夜,百门终究还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天才微亮,繁星还在若隐若现,百门便已在了草木丛生的路上,而身后,是琉璃紧紧相随的身影。
只半响的路途,便在了坟前。因了这几百年的无人看理,坟前坟后都早已朽木横生,百门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清理出来。琉璃虽不知他是如何,却一直在旁与他一起忙前忙后,也是乖巧得让人几分疼惜。
当他们彻底忙完时,已是了烈日当头。
“师父,徒儿始终谨遵您的嘱咐,不问恩仇,但这笔血债,他们定要还的。”
百门狠狠跪在坟前,额头深深贴在地上,双拳也紧握得发白。周身,便顿时陷入一股浓烈的杀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