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教会一只鹦鹉说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只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才能让它们学会发声,生涩地学会说出只属于人类的抑扬顿挫。
所以,陆柏良,你教了他多久,才让他学会的?
而你,又是把这句话反反复复念了多少遍?
阮胭把心里涌动的暗流收回去,她问他:“他真聪明,是什么品种的?”
“折衷鹦鹉。”
陆柏良把笼子打开,张德全很聪明,轻盈地跃到陆柏良的手背上,亲昵地啄了啄他。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折衷。”他抬手摸了摸鹦鹉的背,绿羽衬得他手背白皙,“在过去的五年里,我偶尔也会自私地想,要是我能折衷一下就好了。”
阮胭不明白他想折衷什么,或者说,其实是她也不敢深想。
“阮胭,正如张德全所说,我想你。”
陆柏良终于说出了这句深埋了五年的话,悬铃木叶子在他头上发出簌簌的声音,他的音调低沉,快要被这风声给盖过去了。
阮胭呆在原地,久久不敢动弹。她问他:
“是,什么意思呢?”
“你放心,没什么别的意思。我不会让你为难。如果这个时候,开口对你表露心意,实在是显得我过于不真诚。仿佛周思柔一醒来,我就立刻来找你,就像笃定你会站在原地等我一样,这是对你的低看,而我不愿意这样低看你。”
陆柏良拍了拍张德全的背脊,轻轻拢住它的羽翅,将它放到阮胭的手背上。
小家伙啄了啄阮胭的手背,鸟喙啄得她有些痒,她稍稍动了动手指。
“阮胭,收下它吧,其他的先别想,我不会给你增加任何负担。”他看着她,一点也不逼她,只是循循善诱着。
“好。”
阮胭犹豫了片刻,把它放回笼子里,再盖上布。
她想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阮小胭,来了学校,居然不先来看我!”
阮胭转过去,程千山从实验室里走出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白大褂,从里面掏出两粒方糖,给他们一人一粒。
“来,拿着。”
就像是很多年前,陆柏良做完实验,阮胭在外面休息室里练字,他出来的时候,程千山就习惯性地给他们两个人一人一颗糖。
“谢谢师父。”阮胭拆开花花绿绿的糖纸,放进嘴里,依旧是甘里带酸。
程千山冲陆柏良挑挑眉,你小子终于厉害了一把?
陆柏良摇头,没,什么都还没有说。
程千山眨眨眼,搞快点!
陆柏良移开目光,不再和程千山有眼神上的交流。
程千山咳嗽一声,问他:“小陆,上次在我办公室里找到的那支钢笔还好用吗?”
陆柏良无奈地看了程千山一眼,他怎么会不明白程千山的意图,无非就是想靠他们的过去再将阮胭拉扯回来。
“不知道,还没试着写过。”陆柏良说。
阮胭问:“什么钢笔。”
程千山笑着摸了摸他并不存在的胡子,笑得如同世外高人:“还不便宜呢,万宝龙的。”
阮胭再次顿住,她喃喃:“是吗。”
程千山知道分寸,提了一嘴也就不再提了,毕竟这是两个小辈之间的事,他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陆柏良:“推荐信,拿着,安心备考吧,我已经跟首大动研所的胡有民打过招呼了,你三十多篇核心,很稳。”
阮胭问:“推荐信?”
“嗯,和小闻一起跟完耀丰的项目,我就打算重新申请博士,转学动物学。”他说。
“可是那样就相当于从头再来了。”
阮胭说完看了他一眼,做科研其实很讲究年龄,大脑皮层最活跃的只有那么几年十年。他如果选择跨到另一个领域重来,不知道又要从头付出多少年的时间。
“那就从头再来。”他说这话时,看着阮胭,说得笃定。
阮胭回他一笑:“好,祝你成功。”
悬铃木叶子飒飒吹过,阮胭知道,现在的陆柏良,终于彻底解脱,他将要去做他真正热爱的事了。
真好啊。
“晚上留下来,去食堂吃个饭?”程千山问他们。
阮胭摇头:“不行,我得回去收拾东西了,明天要去华遥市参加培训了。”
“行,那我就不留你了。”程千山转头看向陆柏良,“小陆呢。”
“我送阮胭回去。”
阮胭说:“啊,不用,我开了车过来的。”
“没关系,我乘你的车,送你到你的楼下。”
阮胭看着他,他站在她跟前,这话说得毫不避讳。阮胭头一次觉得,陆柏良……也下凡了?
阮胭把鸟笼子拎着往车库走。
她打开自己的车,然后坐上驾驶座开火。
她打开蓝牙音箱,开始放了起来,依旧是低沉慵懒的小野丽莎。
这次沈劲没有在,陆柏良自觉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身侧淡淡的消毒水味传过来,阮胭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默默把车窗摇了下来,好让风吹进来,让自己冷静一下。
陆柏良修长的手指搭在车窗上,跟着音乐一下一下地轻轻叩着。他没说话,回去的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
直到要下车的时候,他突然抬手摁灭音乐。
他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是计时的秒表,显示着:21:55。
刚好被他掐灭。
阮胭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