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看出乌伦珠日格有些疲倦,心里想,该不是裹着围巾没睡觉吧?——永远都像个孩子!
乌伦珠日格虽有些累,但吃了东西似乎又有力气去想昨夜“那个奇怪的聊天人”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去了,到中午时分才醒,她终于捕捉到昨夜里一切细节,原来是一个梦。她梦见嫂子吴丽俊从老远的关内骑着一匹骆驼赶来看望石头和自己,骆驼峰上耷拉着几窜蒜头,嫂子一身军服,精气神表露无遗,又面带友善的微笑,一看就是一个女干部。嫂子打量从骆驼上轻盈地跳下来,打量了乌伦珠日格一番,便拉起弟妹的手向草原深处走去,那匹骆驼谨慎地跟在后面,像嫂子的贴身卫士。妯娌俩漫步着,走啊,走啊,走了很久的路,来到一条小河流河畔,俩人简直如亲姊妹,从各自小时候的经历聊起,一直到嫁了人,越聊越起劲,嫂子不时被逗得前俯后仰,合不拢嘴,嫂子讲述她和哥哥阿木尔的爱情故事,让自己听得尤为痴迷。当然,自己和石头的点点滴滴也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嫂子。姊妹俩把脚伸进清澈的小河里,啪嗒啪嗒划拉着,宛如两位仙女下凡人间留恋于美丽草原的胜景,斑驳的树影子洒在两个人的背上,彷如紫兰丝带轻浮着。似梦非梦,雄鹰变成温顺的黄鹂,纷绕在舒缓的水面上,歌声犹如蒙古草原马头琴声,听着好似喝醉了酒那般神魂飘逸。后来嫂子不说话了,目光专注在小河流动涌起的一层层波纹上,突然河中心阿木尔和石头在喊救命,阿木尔双臂撑着石头,可那看似平缓的水流渐渐吞噬了阿木尔,石头也沉了下去。
乌伦珠日格嗖的从梦里惊了回来,紧捏了一把虚汗,气都有些倒吸了。刚缓过神来,她心立刻沉重起来,哇一声痛哭了起来,这哭声有些悲怆,乌伦珠日格觉得天瞬间塌陷了,整个世界只残忍地丢下她母儿(女)两个,心灵深处狼藉成一片废墟。这时候她自己也只剩下一口游丝气了,哭声和炉火的噼啪声交错,似乎不幸还在狰狞的无情现实中继续蔓延。
乌伦珠日格哭得累困极了,不知觉中又哭睡着了!
梦真是人类无法摆脱也无法解剖的一个迷,从无邪到沉重,再到死亡,无处不在,无时不有,人类只能矫情的称呼为“另一个自己的出现”。梦里永远不存在时间,它任性地施展无限的空间,把几乎所有的前世今生都以怪哉的途径神秘地展览出来。于是它成为了杀手,也成了暧昧的自我情人。
不因为哭得累困而坦然平静地睡熟了,不,乌伦珠日格意识一进入睡眠的混沌里,在嫂子和自己脚下的河流瞬间成了汪洋大海,雄鹰化成一匹匹溺水而亡,漂浮在水面上的马,阿木尔的枪和石头的马鞭被飞溅的浪头劈成几截,至于兄弟俩的呼救声早已被汪洋的怒吼所吞没,嫂子在自己的旁边变成了一蹲雕塑,神态如黄河渡口上以泪洗面盼夫而归的妇人,朝着一个方向定格了,那里有她的魂。突然,阿爸苏哈从巨浪中轻轻的走了出来,抱起他的小乌伦珠日格,转身向天边的一朵彩云飞去,
营地那位接生的老阿妈总要每天抽个时间过来看看乌伦珠日格,这一天老人家也不例外,她不光为乌伦珠日格,也为排解老了的孤单。
来了,老人慢迭迭地进了乌伦珠日格的毡包,眼前的一幕,让老人心痛极了,乌伦珠日格侧卧,身子弯弓曲着,手插在两腿间,脸颊上布满了一道道泪痕,一块垫头的草料包子被浸湿了一大块,不时鼻腔里还发出抽泣的声响。
老人挪近些坐下,看着乌伦珠日格的可怜样,自言自语的说:“可怜的孩子啊!不知梦到什么了?——也许是阿妈,也许是阿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