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兽焉，蚩尤以为坐骑，角足大小形状如水牛，皮毛黑如漆，食铁饮血，其尾可为兵器，其利如钢，名曰嗜铁。”——《神异经》
…
黎明，至为晦暗，也至为炫烂。
黎明的远方，似乎有人唱着令人灵魂安定的歌。
东方的天空边缘泛起荡漾的血色光纹，就好像黎明咬破了夜的唇，将那抹血迹留于天际。
那是不同于日落过后，天边那抹淡淡的紫色——沉淀灵魂的最后归宿。
张冷月的瞳孔就是这种日落的颜色——在那里的世界终将渐渐沉入黄昏，自此湮没。
而李牟的辫子是乌黑乌黑的，是比夜色更纯洁的黑色，黎明将在黑夜中升起。
黑夜中忽然燃烧起两颗明星，那是李牟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眸中散发出琉璃琥珀颜色的光芒。它冷静的像一泓秋水，里面似乎倒映着什么，又让张冷月无法看清。
这对眸子猛地点燃了张冷月心中一整个重楼，并让她觉得心悸的炽热！
——她还有心吗？
张冷月的手如此冰冷，指甲锋利。可她无法劝服自己的指甲再刺进李牟胸口的皮肤分毫，反倒像是在抚摸李牟的胸口。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她和柳金环订下了血契，一手构建了“双心一体”，导致了她能干扰柳金环，柳金环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她。
李牟疑惑的看着张冷月。
他只觉得自己刚刚仿佛做了一场他根本无从记忆的梦，可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睡梦中经历了什么。
张冷月在痛苦的咬自己的下唇。
李牟不明白。
——这却让张冷月更加的痛苦。
他居然不明白一个女人是无法容忍和自己的男人口中、心里念念不忘的是另一个女人的。
——即使这个女人其实也是“她自己”。
——即使张冷月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她抬手就狠狠地给了李牟一个耳光！
这是她能给的最大的报复！
——她的动作又急又快，可还是比不上许多武林中一流的高手。
毕竟血魔的本事并不需要依赖人类肢体可以做出的动作。所以勤加练武对张冷月来说是没有太大的必要的。
李牟皱起眉头，心想这妖姬怎么突然间如此的放肆？抬起手来就想格开这一掌。
——他可以格开这一掌，哪怕这一掌后续有再多的变化也不会改变什么。
——但是格到一半他突然松手了。
“金蛇覆叶手？”李牟惊呼出声。
——这是金环在古墓扇他耳光的武功。
“你怎么会！”李牟说道，他的脸上已经多了一个殷红的巴掌印，可要比金环打的狠多了。
这一巴掌实在太疼，直打的李牟缄默片刻。
李牟恨恨地攥拳，立刻就想回敬张冷月一个耳光，没等李牟出手，张冷月已经主动把脸迎了上来，示意李牟去打。
“你打！”
李牟的手已经抬起来却犹豫了。
——张冷月的美人相实在太过楚楚动人。更何况血魔本身是没有任何痛觉的！打了也是白打。
“你打呀，你怎么不打？”
“我！”
忽然间天地中光芒大盛，原来是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一时间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李牟看到天光大亮，不禁为之精神一振，轻轻舒了一口气。
虽然心中对张冷月还有强压的怒火，但紧张的心情的确缓和了不少。
“你以为我，你！”李牟说道。
李牟一直看着张冷月的脸，突然惊呼一声。
原来仅仅是日出的光线透过了马车的帷幕，张冷月的皮肤就被阳光灼烧的快速坏死！
——张冷月的美人脸已经有一小半被斑驳的光线灼烧成了灰烬的颜色，隐隐然还有火丝浮现。
空中散发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可她仿佛感觉不到一样，一动也不动，也不说话，任由那些光线继续灼伤着她，愤怒的看着李牟。
“你打呀。”张冷月不甘示弱。
李牟气的恨不得真去扇张冷月几巴掌，他不明白张冷月突然之间怎么跟他发这种小女人的脾气，现在的形势哪容得他跟一只血魔置气？
他立刻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双手盖在了张冷月的身上，凶狠地瞪了她一眼，粗暴地说道：“如果你只是想找死，那就等我找到血祖，报了大仇，你另找地方去死！现在你的命至少是我的！听着，你再敢打我，我就把你扔出马车去！”
张冷月似乎是被李牟霸道的口吻震慑到了，也许只是被阳光削弱了实力——虽然她还是捶打了李牟几下，但是力道明显轻了许多，愤怒的神色削减了几分，眼眸紧盯着李牟不放，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神韵。
李牟环顾四周，只有那口银棺能容纳得下她的身体。那些棺材里的倒刺机关都被已经收了回去，现在的里面平整如镜。
李牟担心张冷月会灰飞烟灭，不敢再有所迟疑，直接拦腰抱起了张冷月。
——张冷月还是一动不动，不过似乎很享受被李牟抱着，她双手竟然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
当李牟将她放到银棺中时，她看上去还有些依依不舍，李牟早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却无法想象那是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
李牟始终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冷冰冰的合上了棺盖，没有再触动什么机关。
李牟刚把张冷月安置在银棺，盖上了盖子，身体突然就不受控制地茫茫然跌坐在棺材旁边。他神情失落，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可是心绪却越加纷乱。
“不可能，不可能。”
他又重重地叹了一声。
“真是妖孽。”
…
关外的密林中有着许多古道。
岁月蹉跎，野草葳蕤，但是道始终还在。
柳金环一路东进，她在古道上留下一串新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