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有好多话想告诉她，哪知卫坤仪一皱眉，那非冰冷，而是她微微慌了，才心如止水下去，又被黑暗之外的一个声音分神。

卫坤仪的表情，很明显在极力克制什么心绪。

她在皱眉，确是可爱的。

“好，那你打完坐就去吃东西，吃好了再来找我……”沈青昭吃了瘪只好默默溜开，临到离开山洞，也忍不住回头望一眼，卫坤仪和小时候很像。

沈青昭出来后，听见了一股悠扬笛声，她一抬头，只见大师兄站在山洞顶上，雪扫干净，他手拿长笛。

曲调婉约，有种叹惋一方永不见世的人骨悲哀，众人在月色下各谈心事。

李昆仑也在这附近，她立在巨石上，仿佛被这笛声打动，于是凭空用幻符化出一道琴，琴身通透一看就知是灵体。她很快加入其中。

李昆仑指挑玉弦，琴笛相配。

月夜下他俩珠联璧合。

沈青昭觉得十分罕见，因为李昆仑甚少会做配合的事，但想到今其对江风媚的那一番感慨，她从未想过李昆仑竟也有同一番经历。

“师父——”沈青昭心怀愧疚地走到背后，听闻脚步，李昆仑道：“怎了？”

沈青昭道：“我是有一些事，但不急，您若弹琴就不作打扰。”

李昆仑道：“何事？”

她一回身，那琴竟自顾自弹下去，沈青昭道：“这是什么？”

李昆仑道：“说。”

清透的灵琴上正自弹自足，宫商角徽，行云流水，她原来在假弹。沈青昭不由纳闷，闷闷道：“您根本没有在弹？”

李昆仑道：“是，假弹罢了。”

沈青昭低下头：“我还以为您提到了伤心事，故此才在今夜如此。”

李昆仑半阖眸，她带一种旁观的笑道：“伤心事？”

沈青昭以为她在冷笑，内心一惊道：“不想提那便罢了。”

李昆仑道：“好，那你说，今夜为何在散心？卫坤仪赶你？”

沈青昭道：“不是她赶我，是我赶我。”

李昆仑道：“还在愧疚？”

“我……想不到该怎开口。”沈青昭轻轻叹息，她找了一块雪没沾湿的小地方，抱住双膝，半蹲着道：“原来卫坤仪这样是我害的，我还把人家当成和您一样的疯子，太糟蹋一片真心了。”

李昆仑笑：“是么？”

沈青昭道：“今日我出来后同您聊，您让我不要打乱事情，在剩下的一些事没发生前先别告诉她，可我一看见她，我就心慌。”

李昆仑道：“你不听也行。”

沈青昭道：“是，我没听，所以我想开口却心慌，心慌就说不出话。”

“那与我无干。”李昆仑转头，她手拨弄琴弦，挑得柳眉，一副容颜在月色下更清晰，“我让你不说，并非是怕你俩打破天罡，而是……”

沈青昭一时沉默下去。

李昆仑道：“卫坤仪一直不提，除了此事离奇外，未必没有一个原因。”

沈青昭道：“……”

古灵琴前的女子一勾唇，眉目秀致，神清独立。

“卫坤仪也许为了留住你，曾做过什么不好之事，世人皆会犯错，更何况，她还小。她一怕不是你，二怕是你，却又因过去的事招惹至你厌嫌。你若方回来就掏心挖肺，你是问心无愧了，但可曾想过，指不定这‘愧’，就得换成她了？”

沈青昭静静听着李昆仑的猜测，仍像白日那般沉默。

李昆仑说罢笑了一声，她对月弹琴，道：“有趣，有趣极了。”

沈青昭却一下严肃道：“卫坤仪的经历绝不能用有趣来形容。”

李昆仑道：“我李昆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遇见这般有趣之事，谢了。”

她继续弹琴下去，夜风来，对面的笛声减弱。最后大师兄停下了吹笛，他看着财神裂之中那被掩藏的万人坟，一人道：“外融百骸畅，中适一念无，旷然忘所在，心与虚空俱。”

李昆仑道：“《负冬日》？很风雅。”在巨石上一旁，沈青昭过了很久才开口问道：“那您可否同我说说，今日您同风姑说的那些话有何用意？”

“怎了？”

“您不是对风姑说什么，呃，什么藏着掩着……”沈青昭脸微微泛红，“这么多年我从未听您提过，而这种话，我却一直在儿时缠着您问，若真和我想得一样，那我昔年有多不通眼色，叫您伤心，还在那时候把您当成无情之人。”

李昆仑道：“哦，那个啊。”

沈青昭道：“嗯。”

李昆仑若无其事道：“我抄你的。”

沈青昭听愣了，不由一字一句地问下去，道：“抄、我、的？”

李昆仑道：“对。”

她一罢手，一缕白烟将灵琴化为乌有，雪风来，蓦地吹了个无中生有。沈青昭惊讶道：“那，那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不，容我想想，风姑当时说师父被江家捧着含着，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您却一心想离开此地，还脾性孤僻，冷嘲热讽？所以您给的解释就是……拿我当年痛彻心扉，下定决心遵循为自己而活的经历——去、去回答她？”

“嗯。”

李昆仑经过沈青昭时淡淡道：“我就是一个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李昆仑性格并不完美，但我就是想写一群稀奇古怪的人，因为沈青昭凑在一起，却有了团魂。所以在青昭坤仪恋爱前，李昆仑先这样缺陷着，大家轻点骂

[1]滕六：古代神话中的雪神。开眼：传说大雪征兆时天上会开“雪眼”，所以这章叫滕六开眼。

[2]人有三胜：《大毗婆沙论》的勇猛、忆念、梵行，所以三胜娘娘的名字取自佛经，在这个修仙低魔世界，象征着异教徒。

[3]坤仪：即大地，取自“大哉坤仪，至哉神县。包含日域，牢笼月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