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昭在这歇息了几日。
她发现风寒比想得要更久,如今只剩一件很重要的事:如何让卫坤仪见到她。
一个活人凭空出现,稍有差池就会留下阴影,沈青昭思量一番后,得出结论——
她要像神灵一般现世!
只有这样才不会吓到小孩子。
沈青昭摘了山洞的花,都是白色,挑一块地,深洞岩穴中有几处透光的小孔,先人称其为“月窗”,幻象正好从上经过。
她知道风吹不进结界,因此沿途洒上了花瓣。
再配上天光鳞地。
沈青昭忽然觉得她已经得道升仙了。
天下堂堂名门正派都体会不到做神仙的滋味,她,元神出窍,一个只用禁符的人,竟然在这般奇异的幻境下做到了——
“来了?”
沈青昭忽然听闻了脚步声,卫坤仪就近在咫尺,她手一扬,洒下最后几瓣洁白的玉兰。紧接着悄退一旁,她踏上洞顶,在悬梁上正摆得木编的花篮子。这是她“借”的,实际上,为了不令卫坤仪害怕,她小心翼翼,这几天都拿一点还一点,生怕被误会闹鬼。
很不容易。
沈青昭的手指摩挲着花篮,嗯……好精细的手艺。
不远处,洞廊上响起步声,不失分寸,卫坤仪正一路慢步。沈青昭知道她一定会来的,花瓣不多不少,正好能一路从石床抵达这里。
天一亮,醒后自会发现端倪。
沈青昭怀抱着花篮,她坐在悬梁上,绿裙子下两腿晃来晃去,苦苦久等。
“簌簌。”沈青昭眸前一亮,卫坤仪来了!
步声又掉下去。
没了。
她不免心生疑惑:这是怎了?
“哒——”那动静又来,只不过折磨人的是,卫坤仪步子声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就不过来,沈青昭没了头绪。她用了天眼后,才发现卫坤仪不仅不过来,还在玩乐——
花道上,一个小姑娘抬裙,试探脚尖,蜻蜓点水一般,她在踏花瓣,从这儿,到那头。她眉头舒展,眼含笑意,走完这一遍,又来一遍。
就像脚稍微一不放在花瓣上就输了似的。
沈青昭道:“……”
她的精心布置都被无视了。
竟不过来?!!
沈青昭算是失策,她忘记了,对于一个小姑娘而言,最后一口珍馐,诚然要慢去品尝它的美妙。
卫坤仪跳够了,才在沈青昭的眼皮子底下迈进一步。
沈青昭心下一动:“该过来了罢?”
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卫坤仪垂下眸,她举出一脚,停在一片花瓣上。忽然不动,她怕遗落了哪一瓣会使它们难受,失了礼节。
她不想这样。
过去风雪再大,亦只是假的,那些出现在其间影子重复了千百遍,都不会改变什么。
她不会被人找到。
她孤零零,一人枕洞,静心修养。
只是这一次有了不同的改变……
她的花丢了。
她的篮子也丢了。
一定是有调皮的“影子”把它们偷了,卫坤仪想。
风寒一路冻骨,那些蜷缩的影子都没什么生息。她很奇怪,却也不怕,因为那是这一座雪山的神明怕她无聊,祂怜她,每一年都不会落。
那雪神,祂召唤了风,召唤了雪,在洞外声势浩大地开一场皮影戏。
她乐在其中。
在卫坤仪的心目中,雪神没有样貌,但她认定她是女子。
因为皮影戏是在讲故事,而这东西,只有娘亲才有耐心在夜里头坐在床畔讲给她听。
雪神是一个女人。
她怜她,每一年都来怜她。
卫坤仪张开手,在一地白色的花上踮脚,她摇来晃去,陶醉其中的样子稚嫩又惹人疼。
“我正被人爱怜着。”
她想。
…
沈青昭坐在悬梁上,起初本还担忧,但她从头到尾都看清了卫坤仪跳来跳去的模样后,一股暖洋洋蓦地淌过心底。
卫坤仪不闹。
她走一截,停下,提起裙子,绷紧脚背,她在落下前,像生怕踩疼了那般含蓄地求问——
“我可以落脚么?”
沈青昭道:“……”
太乖了。
太太太太太太太乖了。
忍不住想把她一把抱去尝遍天下饧糖!看得半天,沈青昭感慨:到底是谁把她弃在了这里?
沈青昭看得一下心酸,又一下笑。
她想起来了,儿时在望月台没有李昆仑陪时,她也是这样玩的。
未等多久,一个小美人儿立在门口,她过来了,虽慢慢吞吞,但好在一路尽兴。
沈青昭并不觉得碍事,相反的她还希望她多玩一下。
卫坤仪开始打量起岩洞。
没有异常。
雪神……可是藏了起来特意要她去寻?
沈青昭暗忖:就是现在了。
只听“哗——”地一声,洞内立即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一泼花篮子,种种花瓣数不尽掉落,白花纷纷,在一面石壁前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