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死了。
根本喘不过气!
沈青昭胸口一起一伏,憋得眼眶红红,不停央求道:“真的……好难受,你……先放开我……”
藤蔓勒紧身体,从脚到手,所到之处只剩窒息,层层翠色枷锁,像极了以汲取而生的魔菟丝。
疼。
太疼了。
卫坤仪一怔,她笑了。
为什么走的人不是她,她没哭,对方却先哭了?
“姐姐想走,就能和我分开。”卫坤仪摸着心脏,“可我已很难和自己分开。”
“你先放手……”
沈青昭承受着缚灵阵压迫,她憋得满脸涨红,体内像有一只手在挤压肺腑。
“我记得姐姐,会一辈子记得。”卫坤仪看着她,即便内心痛苦,也目光柔软,“所以这个‘我’要如何分开?”
“您教我。”
沈青昭什么都教她,怎偏生这一件教不得?
她十四岁,对世间情爱一概无知,那滋味,亦师亦友,内心念头纯粹至极。卫坤仪不在乎神女容颜,听得声音已算至幸,每一字,每一句,书卷夹花,蜻蜓越山,她从沈青昭身上获取的远胜太多。至于那模样,她真的不在乎,只要沈青昭来过。
滕六预兆的风雪降临,淹没了小女孩,满山猛兽却并不害怕,它们被她俩所救,正安稳躲在结界之下围赏。
一时之间卫坤仪看不见沈青昭,对方也是。
她握紧灵石,一团蓝焰爆开,转眼碎屑消失于风中。
“期姑娘……”沈青昭感到脖颈力道稍松,忽然藤蔓撤退,卫坤仪放手了?!
她当即拼命喘气,脖上留下一圈红红勒痕,碰不得。
“你们总在离开,到头来却只有我像一个坏人。”卫坤仪苦笑着,“姐姐为何在哭?明明是您想走,我不懂,也许……一切皆因我不会哭。若我照做,是不是您就能回心转意?”
沈青昭沉默地摸着脖子。
“姐姐,我又不是天生就想有这等可怕力量,被人害怕,我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想抓住每一个人,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卫坤仪笑得失色,她的花,在今天枯萎。
竹蜻蜓飞满山峰,却再也没有一只会是沈青昭亲手所做。她一如往常,做个安静养女,以神佛降解饿念,可从今以后,便不再是世人的香火使她烫伤,而是……她自己。沈青昭在她额间留下一簇火,几日后,也还在烫。
满山藤蔓退散,卫坤仪自知神女玄力,故此用了那力量,可她累了。
若每一个人都……
她难道得一辈子如此?
沈青昭从风雪中出现,又回到风雪中,她曾笑言“我也被一个人丢下过”,左不过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所以沈青昭说的很多话,卫坤仪都感同身受,她察觉她在自己身上看见什么影子,适才温柔平和。可她想,她们一样,也不尽相同。
至少她在多年后,若被人问起可曾被谁抛下,她提起沈青昭,绝非是那般模样。
这到底是什么感情?
卫坤仪只觉她比神女近人,也比师姐远瞻。
若论莫逆之交,好似也从未得过她允许。她似乎不是她的什么,哪一个都不占。
沈青昭只远远地看她,或笑或沉默,既要教她,又藏起真容。世上岂有不徇私情之事?她……根本就是施以“仁义”的刽子手。
卫坤仪半阖眸,雪虐风饕。
她的力量受其影响,一股冲撞之气总会在此时袭来,令人体内灵压混乱。
沈青昭若要走……她已无可阻拦。
她失望地闭上眼,希望沈青昭走时,就消失在这一场风雪中,不要告诉她。山谷下风声回转,久无人语,过了足足许久,忽然间,有一个声音响起:“……你下来。”
卫坤仪睁眸,“什么。”
“下来,因为我想……看清你。”沈青昭在大雪中道,她说最后几个字时,脸悄悄红了。
卫坤仪未料到她还在,迟缓片刻,也如期慢慢降落。
俩人面对面,沈青昭摸着她长发,“期姑娘才不可怕,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我已经看到了,你今后会成为天下妖邪都害怕的修士。”
“莫不成您叫我下来,就是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