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从里面打不开,但从外面,只要拉开那根铁杆子就可以。
就算叶怀楠没有及时赶到,只要宋欢回来,方羽也能得救。
蹊跷就摆在眼前,明显得让人想要忽视都难,但叶怀楠没有心思去管。
门一打开,他喊了一声:“方羽!”
有脚步声响起,随后那个熟悉的声音便从黑暗中飞奔而来,径直投进了他的怀里。
叶怀楠把人抱住,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她,可一张口,竟有别的情绪先一步涌了上来,逼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以为自己足够清楚方羽在心里的分量,这一刻却发现——比自己想的,还要更重要。
方羽抱着他,很用力很用力,好像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凭空消失。
也不是——
就算自己不松手,这个男人,也迟早都不是自己的。
那个人说的对:我比你更适合叶怀楠。
方羽忍下心底那阵蚀骨的痛意,从叶怀楠的怀里出来,站直了身体。
一看,发现叶怀楠整个人都是僵着的。
刚压下去的痛意又铺天盖地袭来,她咬牙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了,嘴巴一扁,直接哭了出来:“叶怀楠,我怕……”
叶怀楠被她的哭声惊醒,一把将人重新抱在怀里,力道大得似是要把方羽揉碎了塞进自己身体里去。
方羽任由他抱着,呜呜呜地哭,借着害怕的名头,把那些委屈都哭了出来。
让我在这一刻哭个够,往后只在你面前笑。
愿我走的时候,你记住的,都是我的笑颜。
…
这件事虽然没造成什么有实质性伤害的后果,但方羽看得出来,叶怀楠很生气。
他迅速结束了工作上的事,然后要带她回国。
方羽倒不是还想留下来再逛逛,只是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太好,想去医院再看看宋明章,打个招呼。
叶怀楠不同意,语气冷淡地说:“他很好。”
“怎么了?”方羽直觉他对宋明章也有了敌意,不禁困惑:“是他也参与了这件事吗?”
“不是。”
“那……?”
“一日夫妻百日恩。”
方羽心想,幸好自己聪明,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就了解了他说话做事的风格,要是换做别人,哪里能知道,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其实是——
宋明章知道了这件事是胡婉莹做的,但他希望自己和叶怀楠能放胡婉莹一马。
几十年的枕边人,心有不忍也是正常的啊。
方羽笑着拉了拉某人的手,某人努力把脸色收回去,平静地道:“怎么?”
“我去看看他呗?”
“我说不行,你听吗?”
就知道这人嘴硬心软。
方羽笑得更灿烂,捏着他的一根手指头,撒娇似地晃着,轻声道:“生命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他又病重,搞不好这就是我跟他最后一次见面,有几句话,我想和他说。”
最后一次见面。
这几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叶怀楠,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随后,他点头,“好。”
方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的时候,眼底却有点湿。
她想去和宋明章说——
对不起,哪怕有你的鼓励,我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我没有怪你,如果可以的话,我相信你也想让我成为名正言顺的宋家女儿。
希望你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
胡婉莹记不清自己上一次看到宋明章流泪的样子是什么时候了,大概至少隔了有二十年吧?
或许,还要更久一些。
此刻,宋明章坐在病床上,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英文书,眼泪却不间断地往下流,无声、无息。
胡婉莹想要说点什么,几度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方羽和宋明章在里面说话的时候,她没有走远,说得更准备一点,是她怕方羽会说自己坏话,所以就站在门口偷听。
然而,从头到尾,方羽连提都没有提起她,甚至也没有提起另一个人,好像那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说了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然后说起了叶怀楠。
一个女人,只有真的深爱一个男人入骨,才会用那样的语气说——我配不上他。
痛到极致,万分不舍,却又狠得下心放手。
那一刻,胡婉莹都不自觉地有些动容。
“明章……”
“怎么了?”病床上的人抬起头来,看着她,一脸从容,好似压根没发现自己哭了。
胡婉莹对着他那一脸的泪痕,忽然也哭了,“明章,对不起。”
“怎么突然跟我道歉?”
“我没有想对她怎么样,你知道的,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恨她们母女,但没有看到,我也不会想要去害她们,这一次,她突然来看你,是我……是我太紧张了。”
怕她是来抢家产的,更怕她是来抢你的。
胡婉莹低声抽泣着,别开脸,缓缓说道:“可能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她和那个贱人……不一样。就像欢欢,我亲生的,也是我自己带大的,也和我不一样。”
宋明章没想到她会突然想明白,他心里并不是完全不责怪胡婉莹的,当时对叶怀楠说的也是——给我几分情面。
甚至今天见到方羽来,他也做好了要给方羽一个交代的准备。
然而,那个孩子太懂事了。
命运对她如此不公,她却仍旧心存善意。
她说:我不怪你,不怪任何人,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会来看你的。
到此为止,指的就是胡婉莹不再设计于她。
眼下看来,胡婉莹应该是不会了。
宋明章想笑,转眼却又扑簌簌地落泪。
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了,所以,应该给那孩子留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