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重复上演。

血肉分离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刺痛石子路的大脑。

自己手臂掉落到地面的场景犹如恶意重复的影像一样在他的眼前上演。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又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痛苦的记忆。

他想逃离这里，但是身体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不堪。

这是个噩梦。

快醒来。

呼唤着。

终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点光芒。

他身体上的重量也得到释放。他能自由活动了。

他伸出在这梦魇中本该失去的右手，向着那一点光芒。光芒逐渐扩大，直至将他完全笼罩。

他睁开了眼睛。

映入他眼帘的是以白色为背景的手掌。

左，右

这是右手

怎么是右手

啊，原来那才是梦。

一双白皙的手，握住了他伸出的右手掌。温暖的触感透过手掌，流到他的胸中，在他胸膛扩散开来。

这温暖，这触感，不是梦。

终于醒了，石先生。

响起熟悉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看去，在那儿的果然是艾丽卡。

她脸带喜悦，注视着石子路。

你怎么会在这儿？

石子路脸上一热，想将手撤回，但手上的力量阻止他这么做。

艾丽卡将石子路的手握得紧紧的，仿佛生怕他会消失了。

这是你的房间，我来这里照顾你。你已经昏迷三天了，石先生

三天？我为什么昏迷了三天？

你去了绿色大楼之后，就昏迷了三天。

原来去绿色大楼不是梦啊。石子路笑了笑，像是听了个相当好笑的笑话，不过，断手倒真的是梦，真是太

石子路笑容凝固，余下的话说不出了。因为他见到艾丽卡脸上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你怎么了？

其实她支吾着。

石子路听见有门打开的声音，他看向声音的方向。

原来你醒了，石子路。

站在门口的是付娜提卡，她一脸淡然，走近石子路的床边。

石子路觉得她的样子有些奇怪。

子路醒啦？

一个粉色的身影闪动，石子路见到艾丽卡的身旁多了一个人。

那是身着粉色猫耳女仆装的左月。

她脸上满是笑容。但是石子路看着她也觉得有些奇怪。

你们是不是都吃错药了？还是说这是梦，所以你们都很奇怪？

这不是梦，石子路。记住了，这不是梦。

付娜提卡站到左月的身旁，脸上的表情一脸严峻。

不是梦就不是梦呗，你干嘛这么强调。哦ashash石子路猛地坐起身来，我明白了！你们又想对我做什么恶作剧！

石子路左右看三女，发现她们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奇怪。

怎么奇怪他有点说不准。不过他们的表情，像极了她们从医生那儿听到了自己家人生重病，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病床上的病人的那种表情。

石子路知道这不对劲。之前自己受伤之后躺床上，他们可不是这个态度。

子路，你的右手还好吧？

怎么了？石子路看向左月，你是想说我的右手其实是断了这种话来耍我吗？你怎么知道我做的噩梦的内容？你真的会读心术？

左月的笑容变得奇怪起来：子路

够了，我也没打算生气。刚醒来生气也不好。石子路不去看左月。

石子路，那不是什么噩梦，你的手确实是断了。

付娜提卡用平静的视线注视着石子路。

你们真是越来越高超了，恶作剧的技术。

不是恶作剧，子路。

这不是恶作剧，石先生

石子路看了看左月，又看了看艾丽卡。

今天我们没有那个心情恶作剧。付娜提卡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不是恶作剧是什么？石子路大喊，你说我的手断了，那这是什么？

石子路举起自己的右手，用力在三人面前晃了晃。

难道这是你给我安上的义肢？

不是。付娜提卡摇了摇头。

你看吧，你自己也玩不下去了。

是它自己长出来的。

石子路对着付娜提卡发出了大笑声。

哈，要真是那样，就是医学奇迹了。要不要我去要个诺贝尔奖看看？

无论你怎么没有办法接受，事实都是如此。你的右手，在那晚去绿色大楼后断了，然后又在一天后自己长了出来。付娜提卡的声音不像是在开玩笑，完全是在陈述某种事实。

主人，这都是真的。响起了佐伊的声音。

什么？

您的手断了。

但是ashash

现在您的手，是打印出来的。是在解决了那晚取得的新模块的问题后，利用它加速打印而来的。

也就是说，这右手。石子路将右手举到自己的面前，来回端详，都是纳米机械？

没错。

石子路一声不吭注视着自己的手。这一刻，他整个人就像一具空壳，没有了一丝生气。

但是这个外表，这个触感，都这么真实，怎么可能是假的

如果这是恶作剧就真的太恶劣了。

不可能，这不能是义肢，我的手没有断。

主人，请允许我想你证明。

有胆量你就证明你自己不是在恶作剧。石子路挺起胸膛。

失礼了主人

佐伊这番坚定的声音，让石子路挺起的胸膛又缩了回去。

不会的，这只是恶作剧

但是，那个噩梦又是怎么回事？

噩梦而已，不足为信！

石子路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开始在发痒。他想伸左手去挠痒，手伸到的时候，却见到自己右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接着他的整个手臂都变成了流体一般的东西。黑色的流体流动着，但是没有滴落下来。

子路

石先生

我的手，我的手怎么回事

石子路的心跳变得极快。他感觉到头上闷出了汗珠。他的双眼不能离开自己异常的右手。

他手臂停止流动，最终定型，变成另外一件东西。

那不再是人的手，而是一把泛着光的漆黑刀刃。

这，这

主人，现在您应该能够接受事实了吧？

我的石子路哽咽着。

我的手啊ashash最终他发出的叫喊声回荡在整个房间之中。

石子路现在明白了，过去自己有很多事情可以侃侃而谈。但直至事情真正发生到自己的身上之时，他实在难以轻易接受。

他的右手，如今和过去的外观、触感以及作用别无二致，然而那实际上是人造物。

在床上又躺了两天，他刻意不去用自己的右手。因为他每次感受它的触感都会觉得自己的右臂在隐隐作痛。这两天里，付娜提卡不常来看石子路，左月倒是来的挺频繁的，不过来得最频繁的还是艾丽卡。左月和付娜提卡来都只是和石子路聊东聊西，唯独对他的右手只字不提。

石子路皱着眉头，用愤恨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右手。

石先生，吃晚饭了

艾丽卡端着盛着饭菜的托盘，走进房间。

谢谢你，艾丽卡像往常一样，给我小桌子。

要不我来喂你吧

石子路低着头摇了摇脑袋：还是给我小桌子吧。

他听见艾丽卡叹了口气，接着就见到她拿着一张小桌子放到了床上。

她将饭菜碗筷摆到小桌子上。

石子路用左手拿起筷子，去夹菜。但是他夹了许多次都没有夹上来。

果然只有两天，左手用得还不是很熟练。

至少，用上你的右手吧，石先生。艾丽卡说。

这是她这段时间来第一次提这件事。之前她都只是看到石子路用左手不方便的样子，然后提议自己帮忙，但都被石子路拒绝了。

石子路没有说话。

他再次夹菜，这次终于夹了一条青菜放到了饭上，准备连同饭夹起送到自己的嘴中。

你为什么不愿意用你的右手，石先生？

石子路停下动作，然后放下筷子。

这不是我的右手。

就因为它是义肢？

你不懂石子路下意识握住自己的右手。随后他的右臂隐隐作痛，他张大着眼睛，松开了右手。

对啊，我不懂

石子路觉得她的声音有些沮丧，但同时透露着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