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也但愿，他能懂罢……袅袅垂头浅笑，笑靥如枝上庭花朵朵，娇艳欲滴。她欣喜地将酒盅埋好，踏实填平土，而旁侧月灵机就孑立在回廊里，遥身望着她。

落花轻移空庭，落在两人身上，如一幅恬静的画般。

这一切都收在回廊另一旁的身影眼底，那人沉在木林的灰影里，默默退回到房中，执起杯中余沥一掀而净。

“我气什么……”他抚额，却为自己的荒诞行为生疑，拍脸讪讪道：“太久没喝，定是醉了。”

闻着窗外脚步愈近，唐惊鸣忙半卧在塌上假寐，月灵机在床侧滞留半晌，便将他挪正阖被，又仔细检查捂了个严实，方安心离去。他睁开眼，闻着被褥上面还留有的苍木清香，唇瓣浮起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倒真沉沉睡去了。

三月十二，清明寒食。

月灵机依旧还记得那日未曾下雨，空气里却弥漫着阵阵氤氲薄雾，将崇山峻岭描绘成水晕墨染般的清宁景色。

他清晨起早，便见兄妹二人聚在院中编灯，将赤绯的红纸裱上竹骨。凑去瞧见圆正素雅的灯笼上书着个陌生的名字，袅袅才颇不好意思道：“我娘老家的习俗，每年清明时节，都会做天灯缅念故逝的亲人。这……是她的乳名。”

媵侍大多入府后，便会由主子赐名，意韵着抛却前尘往事，专心俸主。鲜有怀旧伤情之人，会在殁时，选择往碑墓上刻下生来的幼名。

示意自己隐姓归尘，教后人勿睹物伤情，沉忆思人。

袅袅自是明白，也垂首调笑着嘟囔道：“我没有乳名，死后只想别人不要将我名字写到灯笼里，干净清白，谁都不挂念最好……”

不待她说完，唐惊鸣就嚎着嗓子训斥道：“死丫头，才几岁就说瞎话。”

袅袅扒眼吐舌做了个鬼脸，兄妹便在院中追逐打闹起来。月灵机颇无奈摇摇头，索性下山去闹市采买些艾草熏香，路过处玩物铺子时，却被漫天的飞燕风筝吸引了目光。

那方纸燕随柔软春风轻盈地上下沉浮，在日光下透露出斑驳七彩光影。清河郡多雪，他从未见过这般灵动的竹鸟，便驻足多留了会。

摊主认得他，便取下风筝递到手里，憨厚笑道：“医师喜欢这木鸢？若不嫌弃，当袅袅姑娘治好我娘的谢礼，请收下罢。”

推阻几番，摊主执意要赠与他，月灵机便留下串艾叶作馈金。方出坊市半步，他忽觉身后有脚步轻随，骤然回首却只余车水马龙，空无一人。

他揉揉眉心，暗忱多虑，便阔步离去了。

入夜露重，按汴州风俗用过寒食，秋桑嚷着胃痛，袅袅便热些青团在灶上。自月灵机带回风筝送她，她便一直带着，连在林中挂灯时也不曾离手。

唐惊鸣撇撇嘴：“不就是个破风筝，有必要吗。”

袅袅不搭理他，径自将百盏红灯高挂，望着满庭斑驳烛光，她不禁叹了口气：“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