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顶着足足三月的禁令,詹事台的朱门我便是敲不开了。
东宫人多口杂,总有些爱搬弄是非的臣工,眼瞅着我失势便想着如何能够落井下石,加上我之前补了太子中舍人的空缺,眼红了多少人,明里暗里不知不觉就拉了一身的仇恨。
整日里,给殿下递弹劾我的折子也就罢了,让食膳府不给我小菜我也忍。可还杜撰是非,道我玩忽职守,搞出些不明不白的流言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越描越黑。
听说那日离越请众西席品茶,有个杀千刀的,竟然说我强抢民女,可没把在一旁闭目养神的云予给呛个半死。
这厮自己乐就算了,点卯后直冲我的崇文馆,告诉我“民女”姓甚名谁,家住几条大街,邀我晚上一同去看看,是哪家倒霉姑娘。
我翻了个白眼,祝瑛心领神会,把笑得抽风的云詹事给“请”了出去。
我扣了扣耳朵,叹了口气:“终于清净了。”
却闻得身后一阵吸气强忍声,回头一看,祝瑛缩在角落里,笑得一抖一抖地。
我脸色一黑:“敢笑你老师,胆子肥了你,啊?!”
祝瑛一边摇头,笑的愈凶,终于是忍不住了,朝我作了个揖,便跑到庭院放声大笑。
士可杀不可辱,能忍乎?
不能,于是我收拾好藏书阁,便闭馆回府,向詹事台告了三月病假。
呵,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偏居的日子清闲,看庭雀云燕消弭,夏蝉轻鸣枝头,看微带燥热的风抚平林海万顷,吹来麦浪滚滚黄遍千席。
我常捧一壶水果茶,仰卧在揽星小苑的高台上,小眠入夜,看夜幕下繁星如许,听庭院里婆子们炊膳的锅碗瓢盆声,听马厩里小羞清浅的呼噜声……听这世间万物窸窣,便觉心中满足。
落星又叫风花在苑中燃起小灶,架上工匠特地打造的烧烤架,婆子们端来切得工整的肉片和生蔬。不过片刻,便有肉香浓郁诱人,勾得人唇舌生涩。
我啧了啧嘴,嬉笑道:“吃烤肉没有酒怎么行,墨烟,去把大槐树下埋的那两坛桂花酿取出来。”
小厮们一听脸色发光,忙跑去取铲子,可才溜了半步,便被落星堵了回来。
“我看谁敢去。”姑奶奶微微抬眼,便唬得墨烟心头发怵,怯怯地朝我使了个眼色。
“咳咳,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酒。”我偷偷嘀咕几句。
墨烟眼睛一瞪,便赶忙溜了回来,乖乖站在我身后一动不动。
我心中虽惦记那两壶美酒,可也知药性相克,于我这病殃殃的身子实在不利。倒是苦了阖府上下男女老少,都已经半年没沾过酒腥,光闻着酒味都已经心头荡漾了。
我心里正打着小九九,估摸着几时趁落星不在,去趟清河小苑讨酒喝。
落星忽然道:“今儿早上,马大碗来过了。”说罢她掏出一方封蜡的书函递来。
我拆开扫了眼,是一张染坊的租赁合同,背后大碗写了一串数字,像是容若阁的订单号。我想了想,忽然记起去年五月,太子订的那份迷彩服合同。
我心中一喜:“绣厂那边,已经做完了?”
落星点头,在我碗中搁了一块炙熟的羊排:“我想既然是官家要的单子,需快点交货,所以昨日便吩咐马大哥送到了库房。”
我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掐算着时日也相差无多,便拣了份名帖递到东宫去,不过半日,福公公过来传话,让我三日后辰正在东宫侧门等候。
我思索片刻,心领神会,让大碗将衣裳送到了燕山脚下一家小客栈。
五月烈阳高照,才辰正便头悬明日,让人心底亦生出几分烦躁。
东宫侧殿驻门的小黄门汗湿了衣襟,耐不住这般暴晒,便溜回园子里偷凉去了。
我掀起半截衣袖,正想着向孔夫人讨些镇定止热的芦荟膏,身侧便忽然多了一节高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