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月初上,放眼便能望到山脚下家火斑驳。
离越在黑黝黝的树林里摸索,到一处光地时挖出几天前埋起来的包袱。取出貂皮毛毯将我裹了个严实,蹙眉道:“镇里情况不知,今夜就在树上将就一晚,明日再等等鬼影消息。”
我耳旁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他说了什么,耷拉眼皮点了点头。
“疼吗?”
我摇头:“不。”
他轻叹:“是个女子,你也还是一般倔。手心都刺破了,还要强忍说不痛。”
我缓缓松开绷紧的双臂,掌心一片刺疼,不知何时指甲已扎进肉里,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楞楞望了半晌,我丧着脸,憋了几滴眼泪出来,啪嗒砸在油光发亮的貂毛上。
“我太倒霉了……”我响亮地抽噎,“这都什么破事……”
微小啜泣一瞬转成泪如雨下,我哽咽几次,实在忍不住心里情绪像潮水般上涌。突然这些日子受的委屈、难过和气愤,像找到宣泄口般,猛然倾轧而出。
“诶,你怎么了!”
离越惊惧万分,立刻手足无措起来,忙掏出一块牛肉干塞给我:“是不是饿了?”
“饿你个锤子。”我破口大骂,瞅了眼牛肉干,想起来除了早上那只山鸡胃里空空如也,便夺过来,一把塞进嘴里,继续哭,“混混混,混了个屁啊……混到欺君之罪,沦落到要在山里抓野鸡,中一身毒,竖着出城,横着回家去……”
我越说越气,索性肉干也不吃了,抹把眼泪闭嘴继续哭。
离越握拳在唇边咳了咳,忍俊不禁道:“若你只是怕欺君的罪名,也不用这般失态。”
我止了抽噎:“?”
心想本姑娘出来混社会好几年,被揭穿了身份就哭成这样未免太丢人,还不是丫的倒霉给害得,反正现在横竖都是有罪,什么君臣之礼的繁文缛节,都是狗屁!
许是貂绒暖热了身子,我便端正着坐了起来,张嘴骂道:“本姑娘敢作敢当,我怕个屁。”
”哦?“少年星眸微闪,划过一丝戏谑,盯着我缓缓道:“欺君可要诛九族,当真不怕?”
我吸吸鼻子,嘴犟道:“官世录上写的清清楚楚,中舍人何画山,烟都籍贯,无族系。”
“若我不曾记错,你还有个胞妹。”
“……”
离越缓缓靠在树干上,玩味笑道:“她怎么办?”
我正眼瞧了瞧跟前这只小狐狸,奇怪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般滑油敏感,亏我以前还把他当只温润如玉的猫,真是瞎了眼……
披着猫皮的狐狸,我自然不能让他得逞。
便切了一声,不慌不忙反问:“我胞妹叫什么殿下知道不?”
“哦?”
“何画扇。”
“嗯,跟你差一个字。”
我吸着鼻涕,咧嘴狡猾一笑:“不,那才是我的名字。”
他沉思片刻,忽而莞尔,眼中惊诧之意一闪而过,瞬间笑意便漾了满脸。
“女儿身终究会败露,所以你用假妹妹伪造了一个真妹妹,何画扇空有其人。就算我没有发现你身份,日后你也可以让何画山假暴毙身亡,自己变成双生子胞妹。若身份败露,也只是你一人承罪,真是……好一个偷梁换柱。”
“何画扇”,他颇有兴致地瞧住我,“你真让我惊喜。”
我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忽然心情也没那么糟糕了,撇撇嘴道:“人在江湖混,总要未雨绸缪着点。要是不是殿下,我还能再摸鱼一阵……”
“摸鱼?”离越一脸问号。
“咳咳,就是划水。”
“划水又是什么?”
“……”我沉默片刻,“指为民服务,心在社稷。”
离越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你以后还想摸鱼吗?”
“想……吧。”
他“嗯”了声,便唰地跳下树桠,开始在漆黑的丛林里踱步,围着斑驳树影一圈又一圈,就在我快要被转晕时,他腾跃而上,叹了口气。
“一个时辰,讲清你自己。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犹豫片刻,咬唇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