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了眉头,将这个嘴上用着先生的尊称,心里却偏偏想看人笑话的轻狂书生彻头彻尾打量一番。他低着头,身子鞠成垂直,腰间一块玉佩却让我眼熟的紧。
“月公子言重。在下学浅,先生之名不敢当。况且在下须速往詹事府复命,恐不能滞留过久。告退。”
他腰间挂着的,乃月氏嫡系宗牌。想不到作为烟都四大名家中最不问世事的月氏,竟然会让嫡系子孙成为东宫西席,参与权野之争。若当初人称清风道骨的月翁知道了,岂不要从棺材里爬出来。
前有月关,现有他。这代月家人,可真是出人意外。
我将他拜与我的礼悉数奉还,毛孩还是急躁了,见我要走忙一把拉住我的袖子,气急败坏道:“你都说了,怎么现在推脱。大丈夫一言有责有任,你这等作为,不为大丈夫尔!”
他话音未落,有好事者就已拨开人群,大声吆喝道:“毒物在此,都请让一让,请先生予以高见!”
那人跑上高台,将满案书卷推到地上,将一只被围了四五层的木箱放下。众人立刻退避三舍,连性格刚直果敢的月公子都忙掩住口鼻,仿若见了瘟神般。
那人朝我拱手:“毒物就在里面,能不能解就看何兄了。”他说罢摁下盒上凸起的机关,只听盒中微响,竟如莲花般层层打开。
位于底部的瓷盘缓缓升起,如玉无暇的碟上,盛着一株焉黄脱水的植物,三蒂齐平,被拦腰斩断。细长的枝梗,重围状的叶脉,和含苞米黄的小花芽,横刀下的切口处带着干涸后汁水的浊白。
见我再无可避,月公子终于放下紧紧揪住我的手,他捡起地上的古籍递予我:“先生,案上书册不过皮毛,后院还有几千卷籍文待先生考究。殿下昏迷数日,先生可要快些找到,否则太医院怪罪下来,先生就得一人顶着了。”
他话还未说完,台下便有人偷笑出声,都伸长了脖子看我的笑话。可我只是盯着那株被折腾的不成模样的残草,只字未言。
他们想到的,是整个崇文馆百人彻夜查阅上千文卷都未有所获,凭我一人一天怕连百卷都未必能阅完,我在空口白话。
他又将文卷朝我凑了凑,被我冷冷推开:“确定太子中的,是这株草的毒?”
他们未想到的,是这株草。这株草,我认识。这个世界只有两个人认识它,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尚在养伤的云予。
那人道:“太医院的丁院首诊出的病因,确是中毒。”
我点了点头,心中定下大半,便朝前踏出半步。惹得人群一阵骚动:“此物毒性猛烈,何兄莫要离太近!”
我置若罔闻,又朝前一步,探手便要取出它。月公子忙止住我:“你要做什么?”
我无奈地推开他,在一片铜目圆瞪中攥住那株草,放到眼前仔细打量。丝毫细节都同我想的无异,果然是它。
“此物名”,我喉头翻涌,凝神道,“滴水观音。”
难怪八宫太医翻阅医术千百,彻夜商讨,各种解毒之法尽用,也不见功效。如果是滴水观音,那太子未必中毒,自然也就不能用解毒之法来解了。
骚动的人群瞬间寂静,落针可闻。我继续道:“此物表皮无毒,就算汁水也仅仅轻毒。不信你试试……”
说罢我一把拽过楞住的月氏,将滴水观音塞进他手中。他反应过来,惊得跳在一旁,连忙将那株发黄的植物甩开,颤抖着双手在衣摆上胡乱擦拭。
月氏脸色苍白,指着我破口骂道:“你,你干什么!!你这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