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予朝身后微微颔首,瞬然三五个侍卫涌到白晞身边,白晞哭笑不得地指着我:“不是我,是这位!”
此时此刻……我才真正理解“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句至理名言。看着他兴奋地都在颤抖的手指,我咬牙切齿真想一刀给他剁了,以平我心头之愤。
墨衣的侍卫上前,成圆环绕我,为首男子微微抬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抬眼望去,青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雪白滚边。我一眼就认出,这是上好的西域丝绸。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区区一个侍卫,着装竟敢如此偕越,也不怕惹来不必的祸端。
提着疑惑的目光慢慢上移,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猛然砸入我眸中。
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他的眼神冰冷寒冽,深邃幽沉如深夜的大海阔瀚,又如万里冰川,拒人千里之外。
但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我认识——就在半个月前,他将一只五福钱袋塞进了我手中,作为碎玉的赔偿。
这么说……我转身,望向高台。高台上,云予背袖而立,赤色的发带在晚风里翻飞飘舞。
那日在昭阳门,打碎我玉佩的人,竟然是云予。
我一阵哆嗦,冤有头债有主,我都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就自己找上门来了。不过,是我算他的账还是他算我的账,就有点不好说了……
我怎么这样倒霉,朝廷的宠儿,常人难得一见的新晋,怎么就被我碰到了呢,还撞了人家四仰八叉底朝天。
我楞楞立在原地,陡然,背心抵上一拄冰凉刺骨的硬物,像刀剑出鞘的利柄。微微抖手翻转,就能刺破我薄如纸笺的袍衫。
我暗自骂道,小人招式……
身后,名唤北汜的侍卫声音低低传来,若九天寒冰:“走。”
一字珠玑,惜字如金。
被人用刀顶着走本来就已很煎熬了,更煎熬的是白晞这厮竟然还朝我抱拳,十分艳羡道:“若何兄飞黄腾达,可千万不要忘了白某这酒肉……哦,不,莫逆之交!”
我气的牙痒痒,羡慕你怎么不自己顶了。若不是后背这把刀,我肯定要冲过去朝他飞踢一脚,然后剔骨抛尸,以解我心头之恨。在白晞“关爱”的目光里,我踌躇着步子,一步步慢慢挪向弯月台。
紧密的人群被侍卫剖出一条小径,不断散开,又重新合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聚拢成黑压压一片,几百张看不见的脸隐匿在昏暗的阴影里,对我评头论足。
“我看他年纪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尽然能得云予赏识,真是幸运……”
“对啊,我们这等人,不知何时才有此机会!”
“想想公子予可是东宫红人,攀上了他,仕途无忧啊”
“诶兄台话可不能说太早,谁能知道公子予叫这小娃娃去是作甚呢,万一倒出个罪名,你们可不都白白费了口舌……”
“看他细皮嫩肉的,说不定……嘿嘿”
…………
那些时而肮脏,时而夸耀的话在我眼前四乱纷飞,像一层层屏障铺成在我的脚下,宛若万丈泥潭,让我寸步难行。
我低了头,不足百步的路像刑场,煎熬踏上的每分每秒。
终于,我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薄香,像无尽花海里翩跹的蝶,落入我迎风的怀中。一只青缎粉底小朝靴跃入眼帘,在雪白的理石砖上顿足。然后,一只修长的手探出,悬停在我眼前。
我眼眸骤缩,心跳几欲溢出胸膛。
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