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如墨黑暗里,亮起炽热的火苗。淡蓝色的火心点点,在他掌心跳跃翻飞,映出刀削玉刻的脸庞。
他抬起那株火焰,将七尺兰脂宫灯点燃,烛火明灭,偌大的空殿一瞬明晰入目。殿上高座空悬,内里朴素至极,一方桌案散乱些衣衫杂物,与几卷摊开的竹简。
他甩灭火苗,将烧成炭黑的木杆抛入黄釉托盘中,那里,已有数十根用过的细枝。
我微皱眉,这是火柴?可我分明记得这个时代是没有火柴的。
云予在灯火阑珊里回首,瞥见我捂住脖子的手,挑眉道:“提醒你一句,宫中门槛都是内外三重,可别走太急。”
现在才提醒,刚刚怎么不说。我暗自翻个白眼,急什么,我这不是被你推的么。心里虽然很想吐槽,但是嘴上戏还是要做足的。忙点了点头道:“谢大人。”
我讪讪跨过半人高的门槛,又想起未正式给云予见礼,便躬身道:“那日是小生疏忽,才口出狂言,还望云舍人莫要怪罪。”
他盘膝落座,点起小灶,拓上一壶清泉才朝我微微拂袖:“坐。”
我脱下鞋靴,伏礼跪坐,抬首却瞥见方寸桌案上一叠还未完工的图纸,表面那张像蜿蜒的城墙,用笔毫描出的工事完备尖锐。
这是——我眼神一滞,停留在只露出一角的图纸上。黄褐与暗灰胶着,除去冗杂的裙摆与袍袖,以草为伪装的衣物熟悉又陌生。
我猛然一震,瞬间便明白这画的是什么。是迷彩,现代战争里军人伪装的吉利服。陡然,云予剔透若琉璃的声音传来,惊得我连呼吸也慌乱几分——
“想喝什么茶?”
我忙抬首,对上他一双星光璀璨的明眸,深邃的眼底暗含笑意,歪头询问的神色竟像极了记忆中的人。
不,我忙将那抹身影甩出脑海,这肯定是巧合。如果云予真是吕祁风,肯定早就来找我了,何必拐弯抹角不与我相认。
“想喝什么茶?”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不劳烦大人了。”
我抬袖掩住那角图纸,遮住那方寸间让人窒息的秘密。
他烟波流转,若琉璃闪烁万千光芒。执刻青竹杯的手转了转,又沉声说道:“那可不行,漫漫长夜,没有茶水润嗓子怎能聊下去?”
额首沁出一滴暗汗,我忙答应:“那,小生就恭敬不如从命。”
云予轻笑,扬手剪出一块茶饼,置入已微微沸腾的铜壶中。他勾起好看的唇望向我,如水眸中仿佛落了半天的星辰。一瞥间,我已不觉堕入九天星月。
“你可知深夜传你,是为何?”他敲了敲桌案,问。
“不,不知。”我结巴道。
“真不知?”他忽然反问,淡淡的音色里颇有玩味之意。
冰凉的手心攥出细密的汗来,我咬牙沉声道:“今夜例会,逾千文卷里,大人独独捡出小生的答卷,莫非是小生的文章有什么问题?”
他唇边笑意愈浓,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你的文章的确有问题,写错了几个字。比如,是‘思厥先祖父’,不是‘缺’。‘终继五国迁灭’你写成了‘奸’。还有‘谗诛’二字,不会写大可跳过那句,怎么能随意杜撰。通篇错字百出,徐老师要是知道,还不得罚你把《六国论》抄上十遍。”
说罢,他莞尔一笑。冰凉的音色转瞬消融,眉眼间攒上明媚的笑来,伸手就朝我的脑袋一阵乱拧,宠溺又温柔:“还认不出我?”
我哇的一声,扑进他怀中,嚎啕大哭。
惊得窗外喜鹊鸣啼,扑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