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被训的邱丹悦没有话语权，在后知后觉琢磨出一二来的她爸的看管下，眼巴巴地看着她妈会亲家去了。

“爸，我妈这么冲动，您也不好好管管。”她试图将她爸拉到她的阵营里来。

可惜，邱荣兴做着木工，不为所动：“你妈这是风风火火真性情，不比你有情有义啊？咱搬到这里住一段时间，本就该跟邻居打打招呼。外人道他们是牛鬼神蛇，咱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这年头，能被下放的，都是有本事的，该给的尊重咱得给。”

说着，他看了看邱丹悦，“再说，这也是为了你好。”

烛火下，邱丹悦嗑着瓜子，适时地换了个话题：“对了，地基的事什么进度？”

“今天地里出了点事，有野猪窜下来伤了人又跑了。不过大家伙很久没吃肉了，这不，一下午，整个村子的男人都兴奋着呢，下了工热热闹闹地组织人手去逮野猪了。大队长是领头的，你爸我还是识趣的，这当口烦什么人，明儿一早去找你荣国叔去！”

邱丹悦看了看外头，怀疑道：“这大晚上的？”

邱荣兴凿着木头：“上工时间是耽误不得的，抽出那么几个人去了也没用，干脆晚上组织劳壮力了，这会儿怕是已经有眉目了。”

…

施家。

施启尧身手好，今晚逮野猪的活动，大队长是有想让他一起跟着的。但人的偏见是很难改变的，哪怕大队长说了施启尧只去帮忙，不分野猪，依然有不少社员不同意，好像沾了牛棚里的人的手的野猪就也脏了似的。对此，施启尧没说什么，大队长是真不好意思，老脸无光，频频叹气。

回到家，施启尧没事人似的帮忙烧水择菜，年少的施启年气得不轻。只是他也知道轻重，他们一家人什么坏事都没做，依然是现在这样的待遇，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融入这个村子。哪怕心里气得喷火，他嘴里也不能多说一句不好听的。隔墙有耳，还真有那无聊透顶的人时不时的会扒在他们家墙外听墙角的，呵呵。

施家一家六口，爷爷施本贵，奶奶樊礼红，爸爸施楠木，妈妈方芸，弟弟施启年，以及施启尧，他们在这新联村已经呆了五年。五年时间，却不能改变什么。

施启年别的心思没有，他就是为他哥觉得不值。哪次村里有事，只要用得上他的，他都是无偿地尽全力而为，不说多大的功劳吧，哪怕是一句感激呢？一边嫌弃他哥的身份，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哥给予的帮助，谁比谁高尚啊！换做以前，这些人……可是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哎，这孩子，咋还委屈上了呢。”方芸放下柴火，脏了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多大的人了，给人看笑话呢！”

“咱给人看的笑话还少吗？大伯二伯他们那会儿就差把……哎呦……”施启年好悬没栽下去，他哥的手劲儿一如既往的大，一巴掌呼得他后脑壳疼！不过也是他该！本来一直有在克制，知道什么都不能说的。但他妈语气一软，他就差点没忍住！

“不怪年年，尧尧，你也别老是打他脑袋，本来就傻，再给你打蠢了。”方芸嗔怪大儿子道。

施启尧无奈：“妈，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叫我尧尧。”

“我也跟你说几次了，别打年年脑袋，你听了吗？”方芸理直气壮。

施启尧沉默，突然伸手，揉了揉他弟的后脑勺，硬邦邦地慰问：“还疼吗？”

施启年浑身一哆嗦，干巴巴地道：“哥，别，你还是打我吧。妈，是我的错，你怎么能怪我哥!”

方芸：这傻孩子，怕是已经被打傻了。

这时，施楠木招呼：“都别贫了，吃饭！”

施家没有像样的饭桌，只有施家兄弟搬回来的一张石桌，好处是砸不坏，砸坏了再去山里搬一个就是。

公社里偶尔会有人下来做任务，大队长一般会提前跟他们说一声，他们就做好准备，配合着一声不吭，别人来干什么他们都忍着。所以他们家但凡稍微重要点的东西，都是放在劳作地旁的那石道里的一处暗洞里的，虽然其实也没多少值得藏的。

樊奶奶是全家受影响最大的，这几年下来，心情没见好转。老太太一辈子养尊处优惯了，始终转不过这个弯来，不理解为什么往日里对她敬重有加的孩子们，突然就对她露出了狰狞獠牙。家里的其他孩子也突然间就有了各自的立场和态度，说不上对错，但确实寒心。

这会儿，老太太在施爷爷的搀扶下出来了。下午的时候有人往他们院子里窥探了下，老太太一时气血上涌崴了脚，回屋子里偷偷抹眼泪，晚饭也不太想吃，施爷爷回来后便一直在屋子里陪着她。

施家刚吃完，方芸去收拾桌子，施启尧去挑水，施启年便准备烧水洗澡。

就在这当口，风风火火的孙承敏敲开了施家的门。

说是敲门也不恰当，施家院子是没有门的，只有聊胜于无的竹篱门，日常被扯歪几分，是村里几个顽童常来光顾的地方。此刻，她站在竹篱门外，神色温和，笑意盈盈，见施家人注意到了她，笑意便深了几分，并颔首示意，询问自己是否可以进来。

除了施启尧立刻紧张了几分，施启年带了几分好奇，施家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

方芸上前，拉开了竹篱门，磕磕绊绊地打招呼，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您……邱家嫂子怎么来了，是大队长有什么事通知我们吗？”

她第一反应只能想到这点了，实在是平常跟村里人没什么来往，邱家自然也是。

孙承敏走进屋里来，站在施家人面前，看似无意地扫了施启尧一眼，然后提了提手里拎着的篮子：“冒昧打扰了，我们家三口人今天搬到这宅子另一头住，想着以后也算邻居，过来打个招呼。

还有呢，听我们家悦悦说，方嫂子做衣服的手艺特别好，这不，我丈夫有幸拿到了一匹瑕疵品布料。我呢，从小不爱这个，没这手艺，就厚着脸皮来请嫂子帮忙了，可以的话顺便教教我这个榆木脑袋吧。”

众人一听，目光集中到了孙承敏带来的布料上，目测约两匹。当下，施启年就不高兴了，这是仗着他妈妈不好拒绝，就狮子大开口了啊。三匹布，得做多久，花多少时间精力，多伤眼睛！

只有施启尧精准抓住了“悦悦”二字，身板不自觉地又挺了一分。

孙承敏接着道：“这里有一匹又三丈布，其中这一匹是残次品布料是我给嫂子的报酬，希望嫂子别嫌弃。这三丈布呢，劳烦嫂子边教我便帮忙给我们一家三口做两身衣服。喏，这篮子底下是我给嫂子的拜师费，是寒碜了几分，日后一定再补上。”

孙承敏一番说辞十分诚恳，施家人互相看了几眼，施楠木正待说话，方芸快一步接过了话茬：“嫂子客气了，既然是嫂子想学，我也没有不教的道理。只是我手艺其实也一般，真正手艺好的人是我婆婆。嫂子要是不嫌弃，平日里可以多来问问我婆婆，当然问我也是可以的。”

家里人都要上工，平时没人陪着婆婆，老太太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如果这邱家的嫂子不嫌弃，肯来他们家多走动，她是支持的。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们家从未主动拒绝过别人的接近。再者……家里人很久都没添置新衣服了，作为媳妇、作为母亲，她心里不是不愧疚的。只是孩子们都太懂事了，说多了反而是给孩子们压力。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了不打扰你们，我先回去啦，改明儿可别嫌我烦。”孙承敏笑道，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下，转身走了。她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

施家人顿了顿，还是施启尧最先上前几步掀开了篮子盖，里头放着几十个鸡蛋，一袋小米，一袋面粉，一袋红糖，一小盅油。虽然分量都不算多，但依然震到了他们。

这些可全是稀罕物，太贵重了，收不得。

当下，连方芸都坐不住了，忙让施启尧给人家送回去。施启年倒是看了他哥几眼，琢磨着这是不是邱家变相给的回礼，至少，他们那根老参可是值得的！

施启尧考虑片刻拒绝了：“明天我找机会上门问问，这会儿再去邱家不太方便。”

邱家人可以轻而易举上他们家的门，反过来他们施家人却不能随意去别人家。

当晚，施家人的反应不提，邱荣兴夫妻是睡了个好觉的。门一关灯一吹，三人都进了空间里，躺在了软绵绵香喷喷的大床上，实在是惬意。

只有邱丹悦翻来覆去的，心里藏着事儿。她妈妈回来后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偏又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吊着她。得，她有手有脚又有嘴，不会自己去问吗！

第二天一早，邱荣兴起来吞了几个包子就准备出门，正巧撞见她闺女也要出门。

他挑眉：“早。”

邱丹悦灿烂一笑：“爸，早！”

两人也不多说，闷着头往外赶，各有各的事儿。

只是出门没走几步，两人眼尖地就看到了虽然不久前才见过但似乎已经成为他们的遥远记忆的邱家人，各个鼻青脸肿。

父女俩对视一眼，默契地脚下一转，颠颠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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