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玄道：“多谢殿下。”

李稚道：“也多谢将军。”

那只握着自己手臂的手传来沉稳的力道，霍玄执着地向李稚行完最后一记大礼。

李稚低头看他，他其实明白霍玄今晚专程找上他说这番话是何用意，双方都绝不会再有任何退路，氐人气势如虹，梁朝廷紧逼在后，进退皆是死路一条，从此刻起，他与霍玄两个人谁都不能犹豫怯懦，所有恩怨都要暂时搁置，他们有且只有唯一一个目标，必须为此扛到最后一刻，哪怕结局不尽如人意，也绝不后悔，霍玄既是找他结盟，也是再次向他明确这一点。

这是同生共死的誓约，也是西北命运的分水岭。

李稚将霍玄从地上扶起来，或许是心境发生变化，他觉得这城楼上的风雪也骤然变大，断杆不停拍打破碎的砖石，两人像是置身于亘古未有的惊涛之中。李稚重新负手望向城外，视野在雪光的反照中呈现出苍白色，在这个方向的尽头应该是正朝着幽州进军的氐人军队，和万里山河比起来，百万大军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正如与历史洪流比起来，梁朝三百年的故事也不过是过眼烟云。李稚对霍玄道：“江山如画啊，将军，难怪古往今来令多少英雄豪杰念念不忘，人这一辈子也不过几十年，多看几眼吧。”

霍玄侧过头注视着李稚，像是邀请般道：“能够为这样波澜壮阔的山河抛头颅洒热血，也算不枉此生。”

李稚看向他，“不枉此生。”

萧皓站在城楼下，目不转睛望着远处那两道身影，他的心中也逐渐生出一种无边无际的怅然，却又在北风吹打中了无痕迹，他知道在这种时刻，无须多想。李稚与霍玄在城楼上谈了一夜，天将亮时，霍玄前往冰壶城布置兵防，李稚则是缓缓踱步往回走。一直在城下等着的萧皓哗一声撑开伞跟上去。

霍玄即将走下城楼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李稚与萧皓的背影在风雪中时隐时现。经过一整晚的谈话，他发现李稚的身上有一种罕见的坚毅，对方的眼神中看不见任何恐惧与茫然，心思干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没有杂念。在这种兵荒马乱、前途未知的乱局前，哪怕是最杀伐果断的枭雄也有犹豫畏缩的时刻，但李稚没有，若是用梁朝最流行的玄道之说来形容，他像个圣人，一心向道。

这是今晚令霍玄最印象深刻的一点，他好像隐约明白了些，为何这些人会肝脑涂地追随赵衡。于是霍玄不由得揣测，究竟是什么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种力量？

此刻的李稚正往回走。雪停了，靛蓝色的夜空尚未全亮，一轮明月的影子拓印在天边，比平时要巨大得多，李稚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萧皓看向远空那轮奇异的月亮，又看向默然思索的李稚。有的人即使相隔千万里，知道永远也不会再见面，但彼此心意相通，灵魂共鸣，互相支撑对方渡过无限艰难的日子，这是一种恒久的持戒，哪怕是君向潇湘我向秦。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努力肝天仙副本，写完这段高光就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