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2 / 2)

可即便如此,也不乏在这场灾难中因祸得福之人。

比如寿材店的掌柜,听说近半个月来生意抵了平时大半年的,而且售价也随着踩破门槛的人流水涨船高。

再比如渔商,五谷的损减直接导致了肉类价码的飙升,而渔商们只需待在屋里,让雇佣的渔民们冒雨去打渔,洪水上涨,大鱼小鱼纷纷冒出水面来,一网下去便收获颇丰。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故而在如今的邺城,尽管有许多人挤破头去抢那点赈米艰难度日,却也依旧有人在酒楼里大快朵颐,只管自己酒肉穿肠,不闻窗外饥肠辘辘。

苏锦墨坐在二楼靠着橼栏的位置,向左望去,是下面衣衫褴褛,手捧破篓,焦急等待领取米粮的蜿蜒长队。向右望去,则是楼内听着小曲儿,满案肴馔的纸醉金迷。

一眼天堂,一眼地狱,不外乎如是。

这时小二来上菜,是一道江北醋鱼。苏锦墨夹起一筷送入口中,竟有种罪过之感。

这时楼外传来一阵喧杂声,她扭头看去,见是苏家的几个小厮正被一群灾民团团围住,不许他们收摊。依稀能听到诸如“不按队序发放”之类的指责。

看来米已放完,那些没领到米的灾民要了。

三宝会功夫,其它苏家小厮也都年轻精壮,没有她这个拖后腿的,他们摆脱那些灾民不成问题。故而她没什么可为他们担忧的。

“呵”她却低低发出一声笑,带着些许无奈和自嘲。

父亲虽官拜四品谏议大夫,可为官廉介,两袖清风,家中下人还不如个七品小县令府里多。若不是这回她担了赈灾布施的重任,也不能有一车队的扈从给她当排面。她又能有多少力量去帮助这些灾民呢?拿出的十斛稻谷,已是父亲节省用度,从公中里抠索出的。

纵是苏锦墨不愿承认,她还是隐隐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后悔。若是这辈子重生在向父亲求米之前,她想自己大约是不会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蠢举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低头继续享用醋鱼,谁知刚吃两口,就听酒楼里有人高喊:“来了!又来了!别吃了快跑吧!”

锦墨遁声抬头,见喊话的小二已腿脚麻溜的跑下了楼。台上唱曲的姑娘闻声后也不唱了,一改先前矜持扭捏,直接翻了个筋斗跃下勾栏,跑去后台了。而其它食客也一个个迅速起身往楼下冲,一时间将个窄仄的楼梯堵得水泄不通,许多人打着提溜和滑梯就速降了下去……

眼前这情形,想是经历过数回,故而每个人才能反应得如此迅捷。可打京都来的苏锦墨却是头一回见识,双眼瞪得如铜铃大,怔在原地,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自然也拿不出个应对。

不过怔忪片刻后,她还是很快做出决定,不管怎样先随大流离开酒楼总是没错的,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就朝着楼梯跑去!可她终归还是慢了半拍,人刚冲至梯口,就听到闷沉且杂乱的脚步声正往上来,她知是有大队人马上来了,不免放弃下楼,心慌后撤。

还有几个下楼慢的食客也纷纷放弃了走楼梯,改而往橼栏去。有人解下腰间宽带栓到栏柱上,然后顺着带子逃去街上。

苏锦墨紧拧着细眉,愈发疑惑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能把大家吓成这样?就在她撤退数步后,终于见到了那些冲上来的人。

打头的是个独眼,面上斜绑一条黑布,蓄着连鬓络腮胡,看上去正值而立,虎背熊腰,单手持一金背砍山刀。耀武扬威的跃至先前唱曲姑娘站的勾栏上,将长长的刀柄往地上用力一杵,犹如地震。

其它十数人显然是他的小兵喽啰,迅速走位守住屋内各角,形成一个包围圈儿,让屋内的人逃无可逃。被他们拦住的自然也包括橼栏那边,苏锦墨心中懊悔,若是先前大胆一点,也就跟着那些人跳下去了。

这时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上来的是个瘦削的小喽啰,他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袱上了勾栏,将包袱摆在地上展开,给独眼汇报:“将军,楼下的都清理完了。”

独眼扫了眼那包袱里的东西,露出餍足的一个狞笑。

显然这是些战利品,苏锦墨离着勾栏较近,禁不住好奇偷眼觑了觑,见包袱里除些她能理解的犀毗玉扣、环佩锦囊,竟还有些云头履、平巾帻。不由得皱眉,腹诽这些人搜刮起来还真是不挑,二手的鞋帽也稀罕。还什么将军,哪国的将军这般没见识?

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个鄙夷神色,却不巧落进了独眼将军的眼中。苏锦墨收回视线时发现已被一道凌厉的目光盯上,她怯生生的抬起眼帘,见果然是勾栏上的独眼将军在瞪着自己,不由得心下一凛,向后倒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