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况鹤不知道生死簿上写了什么,被这句“真奇妙”整蒙了,阴律司怎么看起来也不像会说出这么三个字眼的人,于是他不明所以地抠脑壳:“怎怎么了?”
“无事。”阴律司敛去盎然兴味,眨眼间便将况鹤从地府带了出来,视线迅速逡巡了圈,问:“你爸……况且愈在哪儿?”
连生死簿上都没记载的人,阴律司并未见过先例,所以想亲自去见见。
况鹤心中警惕油然而生,尤其是他还亲耳听见有人要这位阴律司取他性命,生硬地说:“我不知道。”
虽然没明说要取他性命,但都说了是要带他回地府,那不就是变相通知要他命吗!——他知道活人不可能呆在地府。
阴律司撩起袖袍,蓦地扭头看着况鹤。
况鹤别过了头。
“你的幻境中有我。”陵颂之蓦地说,寒戾的视线落在敬池身上,紧紧抓着他不放,“你骗不了我,小池。”
“有。”
敬池反常地点了点头,竟然承认了。
陵颂之并未有所反应,他深知敬池什么德行。
果然,敬池刚说完,漫不经心地别回头,下一句就不是什么好话:“除了你,还有宁烛远,况且愈和陵衡罗。啊——前夫,好像有没有你都无所谓了。”
宁烛远就是之前在幻境中又被陵颂之杀死的那位新皇。可以说,十个陵衡罗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宁烛远能让陵颂之恨到骨子里,恨不得日日鞭尸,压入最难熬的炼狱,再强行打入畜生道,永世不能为人。
至于为什么陵颂之没这么做,只是简单地打入炼狱,这还得问敬池。
敬池弯着唇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见陵颂之只是盯着他,便诧异地动了下眉,深觉无趣地别回了头。
远处传来淌过深深草丛的凌乱脚步声,以及一道绝望的怒吼:“操啊,我都出来了,你怎么还他妈跟着我?妈的,老子跟你拼了!”
——是胡泱。
“走了。”
敬池丢下一句话,迈开长腿飞快赶过去。
“吾妻。”
陵颂之恨得牙痒痒,每个字都被他当成了不听话的敬池,咬得稀碎才从薄唇中溢出来,寒戾愈深,波涌的黑雾瞬间吞噬潜伏在周围的零落邪祟!
深埋在骨子里的凌虐深深涌上来,险些席卷陵颂之整个心神。
——但不知为何,陵颂之竟生生压下这股凌虐欲,咬紧了牙关,掌心被掐得血肉模糊。
陵颂之盯着血淋淋的掌心,神色莫名。
敬池在故意激怒他。
不能再走上以前的那条路,不能害死小池。
轰隆——!
一道惊天巨雷轰隆一声劈下来,被劈糊的糊味和某种诡异的焦香味儿混在浓雾中,被夹在树林中的微风一吹,飞快弥漫开来。
符纸化为一团黑色齑粉,从指缝中落下,胡泱剧烈地喘着气,抖着手指腿软地瘫在了地上,生无可恋地望着雾蒙蒙的天。
说了他不是战斗型的就不是战斗型的,突然就这么分散,分别进入幻境,要不是他符带的够多,恐怕现在命都没了。
风风火火的身影在他面前站定,胡泱要死不活地掀了掀眼皮,重重地舒了口气。
比起胡泱的狼狈,敬池从容地站在胡泱面前,幸灾乐祸地“诶”了声,蹲下身混账地抬了抬下颔,没心没肺地说着风凉话:“要什么样的骨灰罐,要不要趁还有口气,自己选选?免得我选的你不满意。”
“我淦。”胡泱靠在树根上翻了翻眼皮,冲他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大声吼道:“老子还没死!不需要骨灰盒!”
敬池嘁了声。
微沁的空气打在膝盖上,凉得敬池扯了扯膝盖上的两条缝儿,遮住了点凉意,指尖捂热了膝盖后才站了起来:“我现在打算去封印那儿看看,你去吗?”
胡泱:“去!”
他身上的符全被用在幻境,已经所剩不多,要再遇上些东西,他就真的要嗝屁了!
胡泱咬了咬牙,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树干:“走。”
敬池仔细地端详了他片刻,指尖轻捻摸出一只莹润白净的小瓶丢给胡泱,转过身懒散地说:“行了,看你要死不活的样儿,丢不丢人?”
胡泱冷哼了声,赶紧倒了粒小药丸塞进嘴里,含糊着呛他:“我就是一只会画符的破天师而已。”
敬池鼻腔里呵了声:“原来还挺有自知之明。”
吃了颗药丸,胡泱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幽幽地看着敬池:“……可不是吗。”
敬池懒得再理他,率先走了。陵颂之遥遥缀在身后,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指尖凝聚着粘稠的血滴要落不落,阴沉的眼却一直停留在敬池的后背。
胡泱好奇地打量了他们俩半晌,再三度量,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更重要,打消了打听的念头。
陵颂之的视线这么露骨,敬池不可能毫无察觉。
宽松的t恤罩住了支棱的蝴蝶骨,挡住莹白的、过了这么久仍旧残留着不少深红吻痕的背,那股炙热的视线却自发穿过了薄薄的布料,紧紧地贴附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