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先送嘉丽回去。”

夜里气温骤降，楚桓紧了紧披肩外套，却在绕路停车场时与某个人狭路相逢。

“阿桓。”树下停了一辆兰博基尼，疏影遮挡住那人半个身子。晚秋花易折，车盖上落了薄薄一层，夜风一吹倾洒满地。

这把突兀声音插进来，原本有说有笑的三人都停了下来。

江城影从树影中走出，嘴巴开开合合好半晌，才发出声音：“江家的事情我很抱歉，江雨音偷偷改了我的日程表，她从小就任性妄为，说话做事不过脑子，荔枝子跟她有一段渊源，她们两人也许早就说好了。我已经训斥过她……”

“问题并不出在她身上，江前辈。”楚桓道：“她对我的敌意，甚至江家对我的敌意，本身就是建立在误会的基础上。真正应该负责的，是放任这种误会越滚越大的人。”

“抱歉……我没有预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江城影插在裤子口袋里的双手拿了出来，多出一双手需要安置，他整个人愈发手足无措：“我家里一直想左右我的婚姻，也是我选择进入娱乐圈的主因。江家一直没有管过……”他想说没有管过其他前女友，话堵在喉咙口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塞得自己面红耳赤，轻咳一声，道：“他们之前一直没有干预我在娱乐圈的生活，这次突然的针对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你放心，我今晚就回家与他们说清楚，以后绝不会放任他们为难你。”

摇了摇头，楚桓道：“你说的话若是管用，何至于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做主。”

戳痛脚的话说起来太容易，中伤别人甚至不需要念书识字便能手到擒来。若是平常，楚桓绝不会轻易对谁下重口，然而现在如果不趁机让江城影意识到严重性，他日后还会明知故犯。

“如果你真的有心想要帮忙，在大家面前与我公开将话说清楚，江家无非是想要你的一个表态而已。”

这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甚至不需要江城影硬着头皮回家自找麻烦。

“于你而言，所谓的初恋组只是一个误会。”江城影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并不是头脑在控制他的嘴巴，而是一种从内心深处燃起的无名之火：“放在平常，你是根本不在意。如今出了问题，在你心中就成为了负累。楚桓……你没有心吗，你以为卓然走到那一步只是他自作自受吗，因为你没有心啊！”

这个人怎么可以一直保持这种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对卓然的赏识是真，在拍《人间山色》时对他的期许也是真。

什么都是真的，为何现在所有人都陷进去了，只有他置身事外。这不公平，完全出乎了江城影的意料。

就像现在这样，就像现在这样！坐在独属于自己的导演席中，冷眼旁观演员声嘶力竭的表演。

仿佛是印证着他的猜想，楚桓深深看了江城影一眼，目光中有些悲悯。

“江城影，你入戏太深了。”

楚桓一字一字兜头浇下，江城影淋了个透心凉。

“最初，你只不过是想借我转移江家的注意力。后来，你开起初恋组的玩笑，尝到了炒cp的甜头，对你来说百利无一害，所以每每兴起就去添砖加瓦。再到后来，你纯粹是玩心大起，怀着恶作剧的心态将所有主演以‘楚导前男友’的身份汇聚在一起，实则是借我建立在大荧幕圈的人脉网。”

“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明确的目的指向性。”

如果萧琢文在场，就会发现在这一刻楚桓与楚越高度相似，兄弟两人宛若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谁也不能反驳他们的血缘。

楚桓的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手术刀，江城影在这刀下一点点解体，他的血脉骨骼、组织肌理，连他自己都没能完全看清的部分全都彻彻底底理顺。

揭开虚妄皮肉，暴露丑陋的真实。

反驳的话语每每滚倒唇边，上下牙齿磕磕绊绊又给咽了回去。江城影抖着唇，喃喃地重复着：“我……我……”

不是这样。

不是吗？

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最讽刺的事情莫过于，自己信以为真。

“不愧是楚导……”苍茫月光照得他无处遁形，江城影重新将双手插回兜中。那个虚假的表象碎裂了，他无法继续假装下去，索性回归束缚的姿态。江城影道：“我会出面澄清的，不敢说能与楚导继续做朋友，最起码善始善终吧。”

这就是利益至上者的聪明之处，即使处于下风，也要尽可能搜刮下好处。哪怕不能继续交好，如今将态度摆出来，起码能止住交恶。

“劳烦。”楚桓颔首，礼貌疏离。

“私生子那件事……”

“无稽之谈，我自会处理，不劳费心。”

三两句截断江城影话头，他动了动喉咙，轻笑一声，道：“那好吧，是我多虑了，楚导身边不缺效劳的人。”视线扫过守在楚桓身后的秦无奕，唇边笑容逐渐意味深长：“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有没有一个演员，能将导演拉入戏中。”

江城影说到做到，第二天便双管齐下，微博置顶了澄清声明，同时召开记者会正面回应粉丝疑问。

“我与楚导演之间并没有任何超出普通朋友的感情，我为之前的不当言论道歉，因为我的玩笑话，给楚导惹来一身的误会与麻烦，我本人深感抱歉。希望我的亲人、朋友能尊重我的意见，不要继续给他人带去困扰。”

“请问视帝，当初您提出‘初恋组’时，与楚导的交情如何？你们是感情好到可以相互开玩笑的朋友吗？”

江城影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道：“我提出‘初恋组’只是处于好玩的心态，随便说说而已，两个大男人在这方面比较钝感，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引起家人的注意。三人成虎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是我思虑不周，再次致歉。”

“那请问一下视帝，关于楚导私生子的说法，到底是真是假？”

江家本身算是上流社会，江城影作为家族一员，在他人眼中默认成了知情人士之一。

“我进入娱乐圈后就很少管其他事情了，我没有听过私生子的说法。但是我知道谣言传递至一定数量后，散播者是会获刑的，希望大家想清楚了说话，不要以为说出口的话可以不负责任，对这一点我已经深有体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