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进小巷，就看见贝尔摩德缓步想她走来，仿佛只是一个普通路人一般。

晴子看着她，意外地发现她除了带着墨镜以外，居然保留着原本的容貌，并没有装上易容。

而且……在烟草和酒精味的覆盖下，有一丝夹杂着药味，淡淡的血腥味。

走近之后，晴子确认了，确实有受伤，于是停下脚步：“是你……”

贝尔摩德步伐一顿，隐藏在墨镜后的瞳孔微缩，“怎么认出来的？”

“我闻到了血腥味。”晴子避重就轻地回答，“而且你是我的病人，我能认出来。”

“你还挺厉害的啊。”贝尔摩德取下眼镜，微微一笑，“这么说，你也看出我的易容咯？”

“我没见过其他易容手法……”晴子抬起被冻得有些僵的手指，点了点脸颊回答道，“但是近距离看的话能发现不对——易容术很神奇，但也没法完全模拟精妙的人体肌肉结构，何况是面部肌肉，露出表情的话终究还是有区别，而且上次你的易容快要脱落了，所以我能认出你的易容手法。”这话半真半假，有区别是真的，但就算是她，也没法看得那么清楚，不过会这手法的都是主要角色，她打开雷达确实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样吗……”贝尔摩德也不甚在意，转而问到，“刚刚下了雪，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晴子又指了指地面：“我来踩雪。”

看着刚刚还说了一大堆不符合年龄的严肃话语的小姑娘突然表现出和同龄人一样的幼稚之后，贝尔摩德不禁失笑：“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么可爱的事情。”

“我只是玩玩——倒是你，受伤了就不应该穿这么少在外面走。”晴子对大冬天还露大腿的某明星翻了个白眼，“好好休息才能养伤，不要因为免疫力低下而感冒。”

“我确实受伤了。”贝尔摩德莞尔，“你要帮我包扎吗？小医生”

“我闻到了药味，如果已经包扎好了的话就没有必要。”晴子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拆开重新包扎一点都不利于恢复。”

没有问。

什么都没有问。

不在乎为什么受伤，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不在乎为什么喊她包扎。

这个女孩只关心“受伤了就不要穿这么少出来会感冒”“重新包扎不利于恢复”这样的事情。

“这就是你的理念吗？”贝尔摩德弯下腰，看着女孩，女孩退后了一步，看来也并非完全没有警惕性，“什么都不问，哪怕我是坏人也要关心我？”

“谁来评判好坏呢？”晴子冷静地看着贝尔摩德深邃如黑洞的眼眸，“我不知道，但人类就是会为了各种目的而自相残杀的生物，这一点我早就理解了。”

诸伏景光，降谷零，他们是坏人吗？

他们是公安，是守护这个国家的英雄，隐姓埋名，舍弃光明的身份，潜入黑暗之中，将生死置之度外地奋战在人们看不见的战场上，有时候就连死亡也静默无声，无人凭吊。

但为了潜入组织，为了获取组织的信任，做卧底的这些人，手上都不会太干净。他们杀过人，夺走过无辜的生命，他们也会将生命放上天平，权衡轻重。对于那些死去的无辜的人来说，他们毫无疑问，是坏人。

森鸥外是坏人吗？

对于与谢野晶子，对于那些在地狱里挣扎到堕落尽头的士兵，对于未来会死在fia争斗之中的人，会因为fia而失去重要之人的人来说，毫无疑问，是的。

但他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守护国家，守护横滨这座城市。为了守护城市，他甚至舍弃了心，因为他认为所谓战争，就是顾虑到心的那一方就会输的存在。

好人与坏人，又能如何评判呢？

对于那些几近疯狂的士兵来说，她不也是坏人吗？

“无论是救人的人还是杀人的人，都是人类而已，有的人做出选择，有的人甚至没得选。”她说道，“我只是想当一个救人的人，仅此而已。”

贝尔摩德看着她，沉默良久，然后摘下了自己搭在脖子上的围巾，轻轻给小姑娘围上，又拍了拍她的头：“脸都冻红了，别玩了，赶紧回家吧。”

“我才没有——”晴子嘟起嘴。

“如果……”贝尔摩德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我以后再受伤的话，你会帮我包扎吗？”

“有伤口建议尽快处理。”晴子面无表情地回答，“我离专业医生的水平还差的远，非紧急情况请警慎就医。”

“噗……你这孩子还真是……”贝尔摩德又笑了起来，不知为何，晴子总觉得她的笑容像是阳光下的泡沫一般脆弱。

美好，剔透，但是一触即逝，连眼泪都会挥洒成看不见的水雾。

鬼使神差地，她再次开口了：“就算没有受伤，也可以来找我玩……”

见贝尔摩德一愣，她赶紧补救，却因为慌乱而语无伦次了起来：“但是，但是，我不能跟你玩太久！因为哥哥不让我和陌生人玩……也不能走太远……也，也不能带陌生人回家……”

说到最后，因为慌乱加上围巾的温度，晴子的小脸涨得通红，丢下一句“总之就是这样，我先走了！”就转身跑出了小巷。

看着女孩慌乱的模样，贝尔摩德停顿了片刻，又笑了起来，随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露出笑容的次数未免有些过多。

真是的……被说了那样的话呢……

她心想道。

苏格兰那家伙可真是养了个好姑娘。

一路飞奔的晴子一直跑到连雷达都检测不到贝尔摩德都地方才停下，在角落里缩起身子碰住了发烫的脸颊。

为什么会说那种话啊啊啊啊——贝姐你不要过来啊，不要注意到景光啊，不要不要不要，假酒保佑真酒退散！

她狂挠了一会儿脑袋之后，才冷静了下来，把被揉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慢慢理顺。

“真是的，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啊……”她嘟囔道，“所以我才没办法……”

没办法对抗那种，如同迷路的孩子一般的眼神。

沉默片刻之后，她调出了道具商城，兑换了一个信号检查设备，在自己全身扫了一遍，确认没有窃听器，没有定位器之后，才安下心来，朝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