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接的时候是朝中一年到头难得的清闲时光。
今上周章穿着一身藏蓝团龙圆领袍坐在长椅中,身边伴驾的是刘皇后。刘皇后亲手剥着荔枝,晶莹剔透的果肉从鲜红的荔枝壳中露出。她不小心沾了满手汁水,却笑着赶忙把荔枝肉塞进周章嘴里。周章含着荔枝,夺过刘皇后的手帕,仔仔细细给刘皇后擦手。
周章带着点责备的说:“你喜欢吃荔枝,供上来的荔枝我特意全送去关雎宫,怎么倒把荔枝带回我这里来了。”
“又不是我一个人喜欢吃。我惦记着荔枝,还不是咱们夫妻头一次吃的时候,你说你从没吃过这么甜的果子。以后发达了一定要年年尝鲜。”刘皇后在周章面前就是个相伴多年的妻子,夫妻俩之间从未被冰冷的皇权阻隔。
“我那么说,是看你喜欢,担心你不舍得花钱买,亏了自己。”周章干脆抢过盛放荔枝的托盘,一颗颗剥开荔枝把果肉放回盘里。
他剥荔枝肉的手法非常熟练,没有一颗伤到果肉。
周章摇头笑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会做细活。幸亏现在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了,不然我要担心。快吃吧,我都剥好了。”
周章频频催促刘皇后,见妻子只是含笑看着自己,索性主动捏了一颗喂给妻子。
夫妻俩,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块,开开心心的把十来颗荔枝吃光,完全没管坐在一边的太子满脸牙疼的表情。
等到被宫女服侍着净手、洁面、漱口之后,宫人小声提醒:“陛下,申国公携小公子来了。”
刘皇后眼前一亮,指着等候在一旁的太子,说:“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然后马上催促宫人,“还不快让申国公进来。”
太子拧紧眉头,面带疑惑,一步三回头的告退。
周章等着老大哥进门,这时候总算想起来今天还没查平安脉,随便指了个宫人吩咐:“让戴玉林也进来。”
“对对,他治病最好,正好让他看一看嵘哥儿的身子好些了没。”刘皇后眼睛里闪着热切的光,她微微支起身子,一个劲儿探头向外看。
出门的太子听到“嵘哥儿”几个字,皱起眉头,加快脚步。
当年一场意外,他七弟死在军中。
因为这件事情,太子与一向护着他的母亲刘皇后生出嫌隙,始终无法修补。
太子最厌烦的便是一直和他七弟关系最好的易嵘,偏偏易家算是□□,太子又不能对易家如何。到现在,一听到易家进宫,太子就躲得远远的。
周章握住刘皇后的手,低声劝说:“别这样,小心让人看出来。”
刘皇后眼眶一红,回头去看周章,目光情不自禁流露出几分嗔怪。
周章心虚地垂下头,不敢再劝了。
申国公已经年老,须发皆白。
他穿着一身狮子补圆领大襟长袍,脚蹬皂靴,一身威武气势,身后跟着身高八尺有余的清瘦青年。
青年虽然身材高大,但并不壮硕,苍白的面色和色泽浅淡的嘴唇弱化了他高大身材带来的强悍气质,显出浓烈的病弱感。
他微微低着头,神色平淡,似乎对于宫中的一切都没有好奇心。
反而刘皇后在看到青年的瞬间就再也遮掩不住,赶忙背过身擦去涌出的泪水。
连皇帝周章看着他的眼神也十分激动。他捂着胸口来回呼吸几下,这才克制的问:“嵘哥儿,听说你前些日子犯咳症了,现在好些了吗?别让你、你祖父担心。”
易嵘一步不错的完成了叩拜礼节,才起身回答:“谢陛下关心,戴副院判妙手回春,臣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好了就好。”
易嵘问什么回答什么,多的一个字没有。
周章却似乎更加激动了,他马上对刚进门的戴玉林发出一连串的夸奖,甚至完全不在乎闲话的开口就赏赐了戴玉林一堆珍宝药材。
戴玉林哪敢应承,忙道:“是国公府上伺候得好,下官不过用了寻常的方子。”
刘皇后想到自己当初下的命令,顿时笑了:“重台肯定也没少尽力。”
“重台确实照顾了我很多。”
一直不肯多说话的易嵘这时候忽然插嘴,让刘皇后整个人激动起来,“嵘哥儿也觉得重台好么,那你……”
“日后恐怕不方便再劳烦戴副院判家千金过府为我诊病,重台过十一周岁了。”易嵘上一句还好好的,转眼就变了口风。
刘皇后脸上一白,瞧着易嵘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我许久没见到重台了,她一天大似一天,确实不方便再往申国公后宅走动了。”
戴玉林终于找到机会,连忙道:“陛下、皇后娘娘,臣正有一事需要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