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随和苏酥来到花园里,已经寻不见萧问亭的身影。只见萧煜坐在秋千旁边,自斟自饮。
“过来了?”萧煜扬起酒杯,“来,坐下陪我喝一杯。”
季随有些犹豫。他是带着苏酥来的,不好把人冷落了。
萧煜却热情招呼苏酥也坐:“你过来些,让我仔细瞧瞧。啧,长得是真像薛景寒的种。”
季随只好席地而坐,陪萧煜碰了一杯。
“萧叔叔可曾见到有人在这附近?”
“未曾。”萧煜面色自然地扯谎,“我来时,这里就我一个。”
萧问亭早已离开了。
“喝酒喝酒,今天是你柳姨的好日子,值得多喝几杯。”他又给季随倒满酒,长吁短叹道,“唉,时间过得真快啊。如今我也是有儿有女,兢兢业业做官挣钱,以前的我定然不会相信将来过得如此无趣。”
他和柳如茵生育了两个孩子。大女儿萧蝉,幼子萧慎。现在萧蝉即将及笄,萧慎刚满十岁。
季随微笑:“有儿有女,日子平顺,这怎能称作无趣。”
萧煜摇头道:“你不懂。”
“我尚未成家,想是理解不了萧叔叔的怅惘。我只觉得,你口呼无趣,未必真觉得无趣。”
萧煜哑然,闷了一口酒:“就你聪明是吧?”
季随:“谢萧叔夸赞。”
…
总之,到最后苏酥也没见着那个使坏的家伙。
不过她不是个记仇的人,没多久就把萧问亭忘了。晚宴很热闹,萧慎是个性格黏糊糊的男孩子,一直缠着她玩。
萧煜坐在主位上,心情非常嫌弃。
他有两个孩子,俩孩儿没个像他的。
如果随他性子,这年纪就该上房揭瓦祸害邻里,一个字,作!
唉,惆怅。
季随喝了不少酒。回家以后,服了解酒汤,脸颊依旧红扑扑的,眼里盈着水光。
喝醉的季随,还是好哥哥季随。除了举止热情些,似乎没别的变化。
“走,我带你去书房看些东西。”
他把苏酥带进薛景寒的书房,从书架搬来许多册子画卷,堆在桌面上。然后抱着她,翻开书册进行讲解。
“这本经义,是父亲写的。”季随骄傲道,“父亲虽然是个丞相,但他在政事之外,于学问亦有很深的造诣。如今太学的白麓台,珍藏着父亲的所有著作。不过都是手抄本,只有咱家有真迹。”
苏酥看着书里工整漂亮的墨字,脑袋一片懵。
字是真的好看,可是她读不懂。
季随继续给她展示:“这本是父亲的诗赋之作,但他不爱与人展示,只给母亲和我看过。世人常道父亲冷情,殊不知他情深不寿。”
说到这里,他用力捏着纸页边角,手指泛白。
“我们看些别的罢。”
季随笑着翻开另一本书。
他的嗓音柔柔的,像是浸了水。
“这是母亲编纂的古棋谱。她记性很好,不知从哪里看了许多珍贵著作,抄录注校之后,传于世人观看。真真是一点都不肯藏私,也不沽名钓誉……”
“她身子骨不好,病重的时候,也在忙着修书。”
“我想和她出去玩,又怕打搅她做事。”
“她生前待我很好。”
“我很想念她。”
苏酥感觉有什么温暖的液体落了下来,滴在她脖颈上。
她没有回头,目光停留在季随无力蜷起的手指上,心口一阵阵地难受。
“我也很想爸爸妈妈……也就是爹和娘。”她说,“我怕我回不了家,再也见不到他们。”
季随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别瞎说。”
苏酥说:“如果我能回去,而且能把你带回去就好了。我的爸爸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他们一定也会爱你。”
季随被这童言童语弄得低笑出声。
苏酥却很认真:“真的,换做别人我肯定不乐意,但你的话,我勉强可以把他们分给你。”
季随问:“为何要这样做呢?各人有各人的父母,你的家也不是我的家。”
他只是随口一问。但苏酥的回答,像一把钝刀狠狠戳进心脏。
“——因为你在这里呆得一点都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