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返回到学校时,学校已经变了模样。春风和雨,路还是那条路,树木不多不少,却感觉和初来时不一样了。
我忙着打扫宿舍,连着几天下雨,逮不住一个好天气可以晒晒被子。每天除了上下课,那都去不了。春思叫人愁,郁闷之下,我开始胡思乱想,想象在这阴雨绵绵的天空下,在那个角落,碰巧就突然和阿桢邂逅了,她露出多时不见的眼神,含情脉脉地向我走来。而我则害怕一不小心深爱着她的心事会迫不及待地自个跳出来。
我如痴如醉,直到半空中一把声音蓦然辟下来:“做梦。”这把令人憎恶的声音当然是阿桢的男友无疑。一想到这,我的心情变得低落,低到俯拾不起。
窗外的雨停了,天没完全敞亮。下铺的雷大鸣不知从那里弄来一把破吉他,闲得慌,反反复复地弹着《致艾丽丝》,时断时续,硬是将一首轻快明丽的曲子折腾得痛苦不堪。在他就要开始呻吟第十九次时,我终于忍无可忍,一个翻身下地,推开他的脑袋,套上运动鞋走到宿舍外透透气。
尽管天空已经稍微放晴,可是天大地大,能到那里去呢?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无路可走。都怪自己交友不多,平时除了阿东,小洋,再没什么挚友,孤单得像一条狗。我双手插在后裤袋里,晃悠悠、一级一级迈下楼梯。
到了楼下,见到坐在入门处的宿管阿姨鼻子上顶着副红色眼镜,此时正聚精会神端详一份报纸。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能吸引到她呢?她眼角扫也不扫我,我也懒得像平时一样冲她露个笑脸便径直走出大门。人就是需要互动,我一味喜欢阿桢,却得不到她的回应,谁都会慢慢冷淡下来的。
该死的是我偏偏不会。不但不会,思念之情还愈演愈烈。竟像踏进泥潭的两只腿,越是挣扎越难以自拔,自救的大门仿佛正在关闭,令人悲伤到绝望的是:上帝就是不肯为我打开一扇窗。
不,窗倒是打开了,却是车窗。顾嫣探出头来笑着向我招手,随即开门下车朝我小跑过来。她的头发好像修短了些,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缕花八分袖上衣,牛仔短裙。两条素腿白皙晃眼,蹬着的是一对浅蓝色平底帆布鞋。见到我很开心,应该早已忘了上次的不愉快。
由于之前的愧疚,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刚刚还在头痛不知你住那间宿舍,没想到你竟自投罗网,哈哈,见到我很意外吗,这副表情。”
“你怎么来了?”
“还没回自己的宿舍就东奔西窜的。一会愁眉苦脸,一会笑逐颜开,跟个傻子似的。”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出现在顾嫣身后对我说道,五官长相和顾嫣出奇的一模一样,就跟网球拍与羽毛球拍似的,一看就知道两人必定存在某种血缘关系。
“爸,你先回车里好不好。”
“亲生的。”我心里嘀咕,向她爸爸点了点头。
他只是笑着看我,好像我脸上有什么羽毛球状的飞行物体,会和她的女儿形成“好配”。
顾嫣察觉到她老爸奇怪的举动,立马扳过他的身体,双手使劲将他推回车上。她爸爸被女儿推成一张弓,却依然满脸笑呵呵地勾过头来看我。
“这误会真叫人难以接受,你女儿我可不敢随便招惹。”我心里这么对他说。没错,我又想起那个我未曾蒙面的林智,顾嫣这辈子恐怕难以和他脱掉干系。
顾嫣将她的“网球拍”塞回车上,马上跑了回来,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摇摇头问道:“你去他宿舍了吧?”
“是的,…”顾嫣的脸色暗了下来,和阴沉沉的天空一个样。
“整个寒假都没见到他的人。”我实话实说。
顾嫣流露出绝望的眼神,泪水不知不觉地往外冒。我第一次在那么近的距离,真切的看到一个女孩子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流,它划过皮肤的样子那么的清晰。那一瞬间,我真的好想伸手帮她轻轻拭去。但我知道,就连在阿桢身上,我也没能获得这种权力。
顾嫣没有给我考虑的时间,她慢慢转过身朝车子走去。看着她背影,我感到无能为力,连伸手追上去安慰她一下都迈不出。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在见不到小洋的日子里,我不知她将如何渡过。我抬眼看着车子顺着校道快速离去,一会便消失在被树木遮挡的拐弯处。
“和顾嫣比起来,我至少知道阿桢身在何处。我没有理由再做缩头乌龟了。”我想。一时没命地奔跑,不管脚下溅起的水花将裤子打湿。
就这样没头没脑地甩开两臂,朝阿桢所在的宿舍楼奔去。一到门房便迫不及待请宿管打电话到阿桢宿舍。
“阿桢啊,没在宿舍,好像去看电影了,你去那找找。”舍友善意说道。
“好的,谢谢你,同学。”我挂了电话,又谢过宿管便转身向多煤体楼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