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嫣依然看着远处。
远处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风停了下来，四周没人，冷冷清清的校园一角。
我悄无声息在她身边坐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好些星星点点的飞虫，绕着岸堤上高高的路灯飞来飞去。这些不知名的飞虫各自翻飞，或近或远，始终围绕着灯泡。难以想象，如果此时将灯关掉，它们该怎么办？它们会飞到那里，会去寻找下一盏灯吗？它们到底在追寻什么呢？
我从没细想这些飞虫其实活得很深刻。在它们的生活里，我想不只是追寻食物那么简单。它们渺小却依然有向往，它们也有它们的世界。
“它们不累吗？”过了很久，顾嫣开口说道。
“一定会累。”我说：“至少翅膀会酸，特别是明早起床的时候。它们就会后悔昨晚太拼命了。”
我说完听到扑哧一声。顾嫣分明笑了，她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没理她，依然看着那些小小飞虫。它们仍然和几分钟前一样，忙个不停——真的不会累吗？
“那个灯泡有什么特别。”
“没什么吧，或许就跟兔子喜欢萝卜，宫保铆上鸡丁，屎壳郎爱上屎一个样。你能问屎有什么特别吗？”我低头摘了片草叶含在嘴上。青草的味道，淡淡叶绿素的清香，只是最后变涩了。我轻轻地吐掉。
“它们能活多长呢？”
“有些其实是没明天的，听说它们是‘朝生暮死’的命。”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那些叫“蜉蝣”，同样的一生它只能活一天。不过眼前这些应该是飞蛾。可是我问的是屎壳郎。”
“屎壳郎？”
“对啊，屎壳郎。”顾嫣认真地说：“它们整天在大粪里，臭烘烘的，能活多久啊。”
“这个…你倒转移得挺快。”我没想到顾嫣会对这个产生兴趣。屎壳郎在屎里能活多久这个倒真没想过。
“活多少天你觉得够坚强？”我反问。
“165天。”
“为什么？”我不可能不好奇。
“它必须比我坚强。”顾嫣低头说道。
165天，小洋从她生活里消失的日子。
“会回来的。”隔了好久我说道。
“会吗？”顾嫣幽幽叹道。
“你说屎壳郎那里能看到。”顾嫣突然抬头接着问。
“屎里呗。”
“你带我去。”顾嫣转过来，眼睛一闪一闪的。
“去找屎？”我一脸为难。
“不，你找，我在后面看屎壳郎。”
“我负责找屎，找到后负责挖出屎壳郎，然后你负责看。”我差点要学淘气的女生那样，白她一眼。
“对也，有什么问题吗？你不愿意？”
谁愿意啊！
“没什么问题。”我迟疑了一下，恐怕再没有什么能让她开心的了。
“可是我们要先找到牛。”我又为难起来。
“那走啊，我知道那里有牛。”顾嫣拉起我就要走。
“你连这都知道。”我拽住她。
“学校后门，每天早上不是都有一个大婶牵着奶牛来卖现挤的牛奶吗。走吧走吧！”
“等等，等等，要去也要先回宿舍拿手电筒啊。”
“顺路啊！”顾嫣已经兴奋起来。
我们带着手电筒，出了学校后门。
学校后门此时一点灯火都没有，乌黑抹漆的一片，分明是见鬼的节奏。四周吱吱啾啾，有不知名的虫叫声。我照着手电筒走在前面，顾嫣用两指拉着我的衣角在后面小声指路。
“就是这，就是这…快照照。”顾嫣急忙叫道。
我将手电筒的灯花扭大，对着地面来来回回照着。
“看这看这，这有一块。”我也看到了，地上有一小块黑黑的牛粪。
“我都说了嘛，这里有屎。”顾嫣兴奋说道：“快快快，找根树枝掀掀。”
我看了她一眼，她定定地看着我：“有什么奇怪的吗？”
我没作答，从旁边拾起一根枯枝，故意递给她：“要不，你来。”
顾嫣瞥了我一眼，“我帮忙拿手电筒。”她不由分说地从我手上抢过手电筒，远远站着，朝牛粪向我努努嘴。
没办法，我一手掩着鼻子，一手拿起树枝向牛粪中间插了下去。其实我知道牛粪压根不臭，这个我儿时玩过，仔细闻闻还有一股青草的清香。只不过在顾嫣面前，故意表现得像模像样，好像闻一下就会被熏倒似的。
“没有，这屎太小了，屎壳朗不想窝居在里面。”我将牛粪挖了个大窟隆，里面湿湿地，青黄青黄，没有找到。
“再找找。”顾嫣站起来，自个拿着手电筒到处照。
“都太小。”接连几块都没见屎壳郎的踪影，我遗憾地说。
顾嫣不搭话，依然认真的不放过每寸土地。
“大屎。”我们同时喊道。真想不到，有一天，我们居然会为了找到一块大屎而欢呼。
只见在草丛边，一块帽子大小的牛粪静静地窝在那里，粗糙的屎纹一条间着一条，牛粪的中间微微凹陷。瞅起来就像一个憨厚老实，纯朴无辜的农村小伙子。
“快快快！”顾嫣满是期待。我也被她搅得激动起来，拿着树枝的手微微发抖。树枝对准大粪，刚插下去就感觉里面有只小家伙在动。果然不负有心人。我将树枝一插到底，用力一撬，一个棕红色的小家伙裹着牛粪露出身子，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跑。顾嫣大叫起来。我赶紧伸出食指和拇指迅速将它按住，一下抓了起来。它两条有力的后腿向后猛拨，腿上粘的牛粪粒一下子弹到我眼上。
“哎哟…”我失声叫道，闭上眼睛。“抓着了，抓着了。”顾嫣同时喊道。
“怎么啦？”顾嫣听出我异常，手电筒赶紧朝我脸上照来。
“哎也！”我再次叫道，刚试着睁开的眼睛又不得不闭上。耳边却听到顾嫣哈哈大笑。想必是看到我脸上的牛粪了。我感到t恤衣角被人提了上来，在我眼睑上轻轻擦了两下。
“好啦。”顾嫣说道。
“等一下，鼻子上还有一点。”我清晰感到鼻尖上传来顾嫣擦拭的小指头上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