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2 / 2)

顾明琴想了想,包扎完面前的伤员,嘱咐了几句,然后就走到了冯德明面前,若无其事地说道:“冯大夫来得真早啊?”

“难道我不应该在这里么?”冯德明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形容不满。

“冯大夫,你误会了,明琴没有别的意思,明琴只是想说……冯大夫安排好自己家人了?”

冯德明看了她一眼,边照顾伤病员边悠悠地说道:“爆炸声一响,我就跑出去了,你也知道,我们家就在城门口,那里的情况,我是再清楚不过了,本打算带着家人一起躲避,可无意中看见有人从城楼上掉下来,受伤严重。作为医者,我不能见死不救。便安排家人自己去了防空洞,而我则跟着那个伤者找到了贺大人,愿意留下来,照顾伤病员。”

“原来如此。”顾明琴点点头,悄悄地回头,向方敏望去,对方微微颔首,认可了此事,看来是真的。

“怎么,顾大小姐不相信?”

冯德明的声音再度引得顾明琴回过头去,见他目光阴沉,瞥了自己一眼,似是轻视、不悦,顾明琴连忙赔笑地说道:“冯大夫误会了,明琴只是佩服冯大夫的舍己为人,舍小家为大家,实在是可歌可泣。相比之下,明琴实在是目光短浅,只顾着拉着家人逃命,从未想到受伤的收储将士。如今听了冯大夫的话,实在是无地自容……”

“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自是不会考虑太多。”冯德明摆摆手,似乎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顾明琴顿时有些尴尬,不由地变了变脸色,但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有说太多。看了眼方敏,目光交汇,方敏点了点头,似乎在劝慰,不要放在心上。这是自然,对于冯德明的言语讽刺,顾明琴从未放在心上,口舌之快,自己何必当真?于是,方敏也就闭了嘴,并未多言。

就在此时,一个衙役模样的男子匆匆走到方敏面前,低声耳语几句。方敏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但很快,他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定了定神,准备走时,无意间把目光落在了顾明琴的身上,犹豫了片刻,便向她走了过去,“马大壮的事,贺大人已经知道了。”

一听这话,顾明琴抬起头来,瞠目结舌。

“马小五亲自报告。”方敏主动解释道,“我先去看看情况,如果没猜错的话,很快贺大人就会让你过去,你好好准备一下。”说着话,方敏抬起手来,本来想给予安慰,又想到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只好作罢了。轻轻地叹了口气,返过身,唉声叹气地向外走去。

一直到方敏走远了,顾明琴才恍然惊醒,回过神来,刚好看见面前的伤员露出痛苦之色,不作他想,顾明琴急忙帮他小心翼翼的包扎着伤口。

“那个马捕快出事了?”不知何时,冯大夫走到她面前,蹙眉发问。

顾明琴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只顾着病人,缓缓地说道:“早上的时候,马捕快突然发病,发起攻击。慌乱之中,他弟弟一闷棍打下去,然后人就死了。”

“被打死的啊?”冯德明听了这话,不由地瞪大双眼,显得难以置信。

“从表面看,的确如此。不过我观察过尸体,觉得中毒迹象比较明显,而且应该不是断魂草之毒。”

“不是断魂草之毒?这怎么可能?”冯德明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不可能?我记得冯大夫也曾说过,马捕快所中之毒,并非断魂草那么简单,而且你也说过,你也怀疑病人疯狂的原因不会是所谓的断魂草,而是其他毒素,只是暂时无法定论。这些话,冯大夫以前说过,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顾明琴显然是在故意提醒。

听了这话,冯德明好似有些尴尬,轻轻地咳了一声,把头扭到别处。

顾明琴见此,抿了抿唇,有意又提醒一句:“马小五告诉我,马捕快发疯之前,除了进食冯大夫送过来的安神药,并没有进食它物……”

“顾明琴,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一听这话,冯德明自然不悦,不由地提高声音,厉声质问顾明琴。可能是声音太大,引得众人抬起头,纷纷向他看去。冯德明见是如此,急忙转过身,凑近顾明琴,压低声音,“你是在怀疑是我暗中下了毒?”

“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重复了当事人的原话。”顾明琴如是说道,铿锵有力,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说的是事实。对视一会,顾明琴移开目光,继续给伤病员包扎伤口,低下头来,悠悠地继续,“方捕快刚才说,马小五已经到了县衙,正在将此事汇报给贺大人,说不定贺大人片刻以后就会过来查问……”

“和我有什么关系?”冯德明轻哼一声,表现得不以为意。

“若是马小五将和我说的话,如实告知贺大人,你说,这件事与你有无关系?”顾明琴说着,回头看他,轻轻一笑。

“你……”指着顾明琴,冯德明因着紧张,浑身颤抖,抿着唇,半天说不出一句,显然是无言以对。

顾明琴并不在意,还是如刚才一般,冲他点头微笑,然后便端起托盘,走到一个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伤病员面前,俯下身去,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随后便轻轻地为他包扎。

冯德明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的女孩,不觉皱起了眉头,眸子里充斥着矛盾……

“大夫,大夫……”

伤者的呼唤引得冯德明重新回过神来,看到身旁的伤病员痛苦万分的样子,不敢胡思乱想了,拿起纱布,轻手轻脚的包扎着伤口,同时还温言劝慰道:“你忍着点疼,很快就好了,坚持住啊。”

伤病员太多,衙门里的医药非常有限,包扎了十几个人,就出现了纱布、膏药告罄的情况。幸亏,顾明琴提前嘱咐赵文明去了医馆,很快,赵文明回到县衙,按照顾明琴的吩咐,拿来了绷带、纱布、跌打损伤药,甚至还有防止过敏、感染的药剂。除此之外,贺孟宇派人去寻的医师大夫,也来到了县衙,七八个人。因此,为伤病员诊断、包扎、敷药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不少。

“顾女医,贺大人就在门外,请你过去一趟,有要事相问。”这时,方敏专门走到顾明琴面前,如是说道。

四目相对,顾明琴了然了他的提醒,把手里的东西方向,微微颔首:“民女遵旨。”说罢,便绕过方敏,向外走去。

方敏侧目,目送她出了门,然后又走到冯德明面前,恭敬地说道:“冯大夫,贺大人也希望你可以过去一趟,有要事相问?”

“我?”冯德明指了指自己,显然是有所怀疑。待得方敏点点头,确认了这件事。他又故意问道,“贺大人让草民现在过去,不知道所为何事啊?”

“冯大夫去了就知道。”方敏简而答之,并未多言,随后又说道,“贺大人现在就在门口,冯大夫过去了就一目了然了。冯大夫,你请。”说罢,方敏恭恭敬敬地抬起手来。

虽然心中不愿,可方敏把话说到这里,而且态度如此恭敬,让冯德明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旁边的医生,嘱咐了几句,便理了理衣服,随着方敏走了出去。

一出门,顾明琴便看见贺孟宇身边的马小五,对方红着眼圈,面露悲戚之色,望向自己,轻轻地点点头,顾明琴回了礼,心里暗暗地叹息,唯一的亲人没有了,从今以后,在这个世界上,就剩下年轻人一个了。丧亲之痛,顾明琴也经历过,自然是感同身受。

“咳咳咳……”

重咳声响起,顾明琴迅速回过神,向贺孟宇欠身行礼:“明琴见过贺大人。”

“顾明琴,马大壮在你顾府中毒而亡之事,见到了本官,为何没有如实相告?”贺孟宇沉着脸,冷声质问顾明琴。

见贺孟宇竟是这个态度,方敏不由地捏紧拳头,为顾明琴捏了一把冷汗。好在,对面的女子还算是非常平静—

“民女忘了。”

“忘了?”贺孟宇瞪大双眼,惊讶地看着顾明琴,显然这个答案无法让他相信。

不知是否早有准备,抑或这件事本就与她无关,说起话来,顾明琴依然是淡定从容:“启禀大人,民女来到这里,是奉了大人的命令,来救治伤员。所以当时只顾着回答贺大人提出的问题,对于马捕快之事,暂时忘记,是民女的不是,请大人宽恕。”说罢,俯下身去,深深地行了个礼,毕恭毕敬。

贺孟宇沉默了,不由地半眯起眼睛,打量着对面的女孩。女孩一脸坦然,丝毫不见紧张、慌乱的情绪,反而有些理所当然。仔细想了想两人刚才在大堂上,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有给她主动开口、说明这件事的机会。如果不依不饶,反而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好像在推卸责任。

此时,脚步声响起,抬头看去,原来是冯德明从那临时的医铺里走了出来。想到马小五刚才说的话,贺孟宇故意咳了一声,然后又质问顾明琴:“你说马大壮并非是被人打死,而是中毒而死,理由何在?”

“首先,那一棍子能不能打死人。贺大人,你有所不知,自从马大壮住入顾府,每次发疯,我们都会采取非常措施,殴打、捆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马小五捕快也曾亲自出手,我相信在这方面,他是有经验的,绝对不会轻轻一下就把他打死。”顾明琴说到这,禁不住看向马小五。

马小五急忙重重点头,予以附和。

顾明琴于是又接着说道:“马大壮去的突然,马小五捕快割舍不下,背着死者,一起逃命。到得防空洞,暂时稳定下来以后,明琴曾经检查过死者身上的伤痕,发现死者身体、脸部,隐隐发黑,所有的一切,都说明死者体内含有大量的毒素,而且这些毒素,极有可能就是致人死亡的根本原因。”

“那他到底是中的什么毒,是否为体内断魂草毒性发作?”贺孟宇迫不及待地问道。

“启禀大人,死者确实是中过断魂草之毒,许久以来,毒素深入骨髓,这是肯定的。但如果说,死因是断魂草毒性发作,明琴实在是不敢苟同。”说到这,顾明琴顿了顿,抬头看向贺孟宇,对方皱着眉,似有疑惑和不满,但并未提出否定。这让顾明琴安了心,有了信心继续把话说下去。

“叔公在世的时候,曾几次告诉明琴,断魂草之毒并不致命,除非剂量很大,大多数情况下,病人都是因为耽误了本来的病情,再加上毒性蔓延,没有及时控制,才有可能毒发身亡。最重要的是,中毒之人临死之前,一定是身体越来越差,没有力气、奄奄一息,就算是说话、吃饭,都拿不出力气,更别说是力大无穷的疯狂。而马大壮临死之时,恰恰是完全的疯狂,无人控制得住,就冲这一点,也可以断定,死亡原因并非断魂草之毒。”

听完她说的话,贺孟宇不觉微微颔首,说得有理,然后又问她:“那顾女医觉得马捕快中的是何种毒药,是如何中的毒?”

“启禀大人,关于此事,请恕明琴无知,暂时无法回答。”明琴如此说道,看到贺孟宇表示不解,于是就继续解释道,“贺大人,你有所不知,自从马捕快住入顾府,解毒之事,明琴基本上没有参与,这是叔公的意思,为了明琴的安全。叔公去世以后,明琴就把这件事交给了冯大夫。”

顾明琴说着,看了眼冯德明,随后继续道:“冯大夫尽管已经离开了顾氏,可是在这之前,一直是跟随叔公研制解药,马捕快的治疗过程,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有所参与。所以叔公去世以后,明琴便请他回来,继续为马捕快进行治疗……”

贺孟宇听她如此说,也禁不住点点头:“关于这一点,马小五和我说过。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冯大夫在照顾病人。”说着,回头看着冯德明,正色问道,“冯大夫,刚才马小五告诉本官,除了昨天晚上你喂给马大壮的一碗安神药,马大壮并未进食它物……”

“贺大人明鉴啊,草民冤枉啊。”

贺孟宇话还没说完,冯德明就跪倒在地,“哐哐哐”磕了几个响头。重新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满脸泪痕:“贺大人,我与马捕快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为何要害他性命;再说了,草民本就是一个医者,正所谓医者仁心,草民甚至是比病人家属都希望病人可以早日恢复健康,怎么会无缘无故去要了他的命……”

“那你如何解释你那碗安神药和死者中毒而亡之间的关系?”

冯德明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救人之举是顾老爷在世之时就确定了的方案。顾老爷说了,断魂草之毒根本就没有解药,如果想研制出解药,并非朝夕之间。如今马捕快身中剧毒,毒性发作之时,容易疯狂,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安神药让他陷入睡眠、度过危机。草民这些日子以来,完全是按照顾老爷的治疗方案,每日三顿,让病人按时服用安神药,以确保病人不会陷入疯狂状态,更重要的是,病人所使用的安神药材都是顾氏医馆、顾大小姐提供的。”

说到这,冯德明猛地回头,冷眼看着顾明琴。

一听这话,贺孟宇也转向顾明琴,满脸阴鹜。

虽未抬头,但两个人毫无友善的目光直接射向自己,让顾明琴颇是紧张,甚至是委屈、想哭。但她知道,她不能哭。为了顾氏,为了弟弟妹妹,自己必须咬牙顶住一起。

深吸一口气,顾明琴点点头,坦然承认:“启禀大人,冯大夫进行治疗,所用药材确实是顾氏提供。不仅是马捕快每日服用的安神药,明琴还说过,只要冯大夫可以让病人恢复健康,即使是需要什么名贵药材,明琴也会散尽家财。冯大夫,明琴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顾明琴说到这,突然回过头来,目光锐利地望向冯德明。

四目相对,冯德明紧张万分,差点打了哆嗦,握紧拳头,尽可能保持镇定,微微颔首:“顾大小姐的确是说过类似的话。”

承认就好。顾明琴点点头,抬头看着贺孟宇:“那安神药确实是明琴提供,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明琴嘱咐过家丁,熬好了汤药,亲自送过去。所以这些天来,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独独是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有何异常?”

“贺大人应该清楚,昨天是叔公出殡的日子。”说到这,顾明琴顿住了,抬头看向贺孟宇,眸子里有些深意。随后垂下头来,才继续说道,“因为叔公出殡,家里所有的人,不管是亲人还是奴仆,昨天一天,都忙着叔公的出殡事宜。前一天,我就委托过冯大夫,马捕快的日常所需,暂时麻烦冯大夫亲力亲为。却不想,就因为明琴这句话,使得马捕快兄弟俩阴阳两隔……”

“顾明琴,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明明白白告诉贺大人,马大壮之死,是我冯德明暗中下毒?”冯德明手指着顾明琴,愤然质问。

顾明琴回头看他:“明琴只是据实回答贺大人提出的问题。”

“据实回答?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马捕快所中之毒,就在那碗汤药之中?”

顾明琴摇摇头:“无凭无据。只是,明琴希望冯大夫可以回答明琴,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马捕快吃了安神药,一直是安安稳稳,独独昨天晚上,吃了你亲手熬制的汤药,偏偏就出现了意外。你敢告诉我,这两件事,真的就毫无关系?”顾明琴说到此,紧盯着冯德明,目光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