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叶昙犹豫说道,“大概就是有人可能忽然会有小老婆的事。”
???
润玉满脸雾水,“小老婆?”
“是的。”她及时捂住润玉的嘴,“不要问,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到时你就知道了。”
看着碗里飘着淡淡香气的天山雪莲,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小口,“嗯,做得挺好吃的。”
叶昙吃着吃着又抬头看了看润玉。
他正笑着看她喝完了半碗汤,见她忽然又不吃了,于是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太甜吃腻味了?”
“你把你那株天山雪莲给我喝了,那你自己怎么办?”
润玉不在意地笑了。
“反正我也用不着这种滋阴养颜润肺的东西。你不是病了吗,正好适合吃这个。厨房还温着一碗,吃完了我再去端过来。虽说你对外声称病了,但你面容憔悴不似作伪,连父帝都分不出真假,以为你是真的病了,难道是有心事闷在肚子里吗?”
他握紧了叶昙的右手,“有什么事和我说一说,我来为你分忧。”
真是个傻子。
天底下从来只能分享快乐,不能分享痛苦。
分享了快乐,便能成双的快乐,可是一旦将痛苦分享给别人,就是十倍的痛苦。
叶昙再也吃不下去了。
她舀起一勺汤水送到润玉嘴边,看着他轻启嘴唇慢慢饮下。
“润玉,我有很多事情没有和你说,不是将你视为外人防范于你,而是我觉得你很可能接受不了那些……我想做、我即将要做的事情。”
他皱起了眉头,将叶昙的手按到胸前。
“叶儿,我知道你有一些事情没告诉我,但是我不在乎、真的我不在乎!我感觉到了,你和水神在谋划一些很……叛逆的事情,对不对?”
叶昙没有说话,这就是在默认了。
润玉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胡作非为的人,你做什么一定是带着一些目的的,没关系你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摇摇头,承认了一部分事实。
“我是在和爹筹谋一些事情,但是因为你也牵涉在内,所以我不许任何人告诉你。”
“既然与我相关,就更应该告诉我,”润玉坐得与她更近了些,“你们最多……最多就是,”
他艰难地说出了那个词,“你们莫非想让父帝禅位吗?”
叶昙气笑道,“禅位做什么?禅位给谁呀。我爹懒得当天帝,难不成我去当吗?再说了就算我肯,那些看热闹的也不一定愿意我当什么女帝。”
她安抚润玉道,“我和爹爹还没商量到那一步,现在只想着诛邪佞、清君侧。诛的是谁、清的是谁,你猜得到吗?”
润玉也愣住了,“诛邪佞、清君侧。你们是想将母神拉下来,是吗?”
“她不是你母神,她若是有一丝良心,你和旭凤就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叶昙抽出了手,摸上了润玉的脸颊。
“你可是一条龙,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你本来应该像旭凤那样,不,是比旭凤还要耀眼,坦然接受众人顶礼朝拜,而不是现在这样被天后打压得抬不起头来,默默无名只有一只魇兽跟着你。”
她的眼里泛起水雾。
“你现在这样子,天后至少要付起一半的责任,另一半要归在旭凤身上。
“你虽不是天后所出,她对你也百般嫌弃,但至少她曾经在旭凤出生之前,真心实意养育了你几千年。你虽然没有说,但是我看得出,你对她还是心存侥幸的。你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幡然悔悟,就算不能像对旭凤那样对你,也能真心实意关心你。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你知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有人在跟踪你,他们是天后派来监视你的!她怕你真的包藏祸心,想借着我和爹爹谋求帝位,才会这么防范你。
“若旭凤是个头脑清醒、思绪理智的人,就应该知道天后所作所为是错的,他应该尽全力将一切拨乱反正,但是他没有、他也不会去做。这些年,天后给他说了许多错误的事情,而他在天后的羽翼之下逐渐迷失了自己,将那些错事误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这才导致天后和鸟族愈加猖狂,以致到了如今的局面。想要让他看清现实,想要天界变得政清人和,只能下一剂最猛的药。
“这些话,你听明白了吗?”
润玉久久没有说话,他呆呆地看着叶昙,陌生得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半晌才挤出一个笑容,“这些事情好像真的和我有关。若是因为我,你们大可不必做这到这份上。”
看样子润玉也不太喜欢她做这些事情。
他是不愿她们大费周章做这些事,还是怕她们会事败没有好下场?
叶昙垂下眼睫看向地板。
“就算没有你,我和爹爹也会这样做的。天后排除异己,旭凤助纣为虐,天帝视而不见。若非看在那是你父帝份上,按我以前的作风,我一定会把他们一锅端了,再扶一个听话懂事的,待他掌握全局之后远走高飞,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润玉听完紧张地抱住了她,“然后就把我扔掉了,就好像我从没有出现过一样,是不是?”
叶昙又好气又好笑,她拍了拍他的背安慰。
“你怎么总以为我要扔掉你?你这样好的龙,六界到哪里去找第二个。再说,我们两个月后就要大婚了,我要是逃了,你还不对我爹一哭二闹三上吊?我都能想象你那个样儿。”
他也忍不住笑了,“你想的那样多,这两个月如何做得完?”
“我没打算这么快推完,现在就看旭凤会怎样做了。他接下来的决定,才是真正影响我下一步的因素。若是他大义灭亲,那就表示他还有得救,我会尽全力把他扳回来。但如果他依旧包庇贼子,我也没有办法了。”
“我希望……希望他还是我的兄弟。”润玉已经带着哭腔了,“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血亲,我做不到狠下心……”
叶昙回抱住了润玉。
“我养过他十几年,看着他变成这副样子,我也觉得痛心。明明我倾尽所有心血培养他,想让他成为一个好王上,他却让陈国国灭、百姓家破人亡,我都不敢想象他若是当了天帝,天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我是水神之女,身上担着整个水族的未来,我不敢把这个重担交到旭凤手里。他若继位,天后和鸟族会更加肆无忌惮,水族在她们打压之下,绝不会有一天好日子过。”
润玉深深地闭上了眼。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为了自己快活,你身上有包袱,我却不能为你分忧,是我无能!”
他放开叶昙,看着她憔悴的神色,心疼地说道,“是我让你茶饭不思,你才会如此神情憔悴。”
“这是其一,还有另一件事。”叶昙摇了摇头,侧过头不敢再看润玉的脸。
“这两天鼠仙来找过我,我问了他许多事情,这才将你的身世拼凑出来。”
“我的身世?”他追问道,“我的身世不是众人皆知吗?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她深吸一口气,抓住润玉的手臂,让他先镇定下来。
“你还记得我们几天前回天界面见陛下之时,他正在看一副画像吗?”
“记得,那是一个极美的女仙,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长的那样美,我来天界这么久却从未听人提起她,你说这合理吗?不管怎么想都不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上面明确规定了不准有人提起她。我想到了有这么一个人:她是六界第一美人,曾经与陛下有过纠葛,却在两万年前叛出天界,让天界再也没有一株真花——先花神梓芬。”
润玉回道,“我听说过先花神和父帝的旧事。母神在两万年前就嫁给了父帝,先花神因此受了情伤,与父帝断了联系。”
叶昙低着头忍着泪继续说道,“所以陛下见到了……见到了和先花神有几分相似的……你的生母。在她的身上找到慰藉之后,就消失无踪了。你的生母遍寻四处找不到他,只能暂时回去了,不久之后就生下了你。”
润玉僵直了身体,不一会儿竟然开始颤抖。
“关于儿时的事,我只记起来一个片段。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我说我叫鲤儿,你说你叫叶儿,我们一起分糖吃。应该是很开心的记忆,我却觉得十分委屈,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是的,”叶昙抓住他冰冷的双手,“那个时候,你的确被一群红鲤鱼欺负,是我和爹爹赶到救了你。”
“叶儿,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和我说以前的事,这些事情随便说完倒也罢了,你却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每次我问你都能被你糊弄过去。这是为何?”
叶昙解释道,“那时我知道的东西也是片面的,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和你说明白。但是现在你听清楚,你的生母不是一个身份低下的仙侍,也没有生下你后不幸身故,她实际上也没有被追封为天妃,这些都是天后骗你的。你的生母是原太湖水君之女、龙鱼族公主簌离,她还活着,就是这两次都没有露面的洞庭水君。”
润玉顿时如遭雷劈。
“她……她还活着?为什么不……不来天界找我?我是她的亲生儿子,她难道就不想见我吗?”
“你先冷静下来,润玉,你先坐好我慢慢和你说。”
叶昙将润玉按下来,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冲击太大了,但是你一定要冷静。”
他呼吸急促,好一会儿才回复平静,哑着声音问道,“她为什么不来见我?”
“她生下你,让太湖和钱塘撕破了脸,害得太湖水面之上归鸟族管辖。你想问为什么不去找陛下是吗?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负责,不然也不会用一个弃之不用的别号,说那就是他的名字。她不知道那是天帝,被他引诱,只能独自咽下苦果。对着你自然是又爱又恨,挣扎不已。后来你越长越大,长出了龙角,一直被同族的红鲤鱼幼童欺负。你怒而发出龙吼,才引来了我和爹爹。”
“又爱又恨?”润玉念着这个词,“怕是只有恨吧,不然我这块逆鳞是怎么削掉的。”
叶昙继续说道,“她当时年幼,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事情,所以难免会失手伤了你。”
润玉呆呆地说道,“然后这件事情终于穿帮了。天后把我掳走,给我吃了药,让我忘记以前发生的事情。那时她没有孩子,就把我当做亲生孩子抚养,一直到她怀了旭凤。怕我以后会与旭凤相争,才故意疏远我、打压我。”
“天后还以祸乱天帷为由,将龙鱼族灭族,从此太湖水下也归了鸟族。”
润玉眼睛一眨,泪水像潮水般涌了出来。
“原来是我,是我害了他们。都是我的错!”
叶昙赶紧给他擦了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的。你也是受害者之一,发生这些事不是你希望的。”
他握紧了双手,闭上了眼睛向逼回泪水,但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叶儿,我的心好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她伸手抱住了润玉,“她还在洞庭,等这几天风头过了之后,我就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润玉犹豫了。
看出他的无所适从,叶昙说道,“你要是现在不想见她,那我们就不去见她。等你想通了,我们再去吧。”
“好!”
她勉强笑道,“我给你吃颗糖,你就不伤心了。每次你吃了糖,就不会哭了。”
她手上化出一袋牛皮纸,取出一颗蕉花糖喂进了润玉的嘴里。
直到甜甜的滋味在嘴里漫开,润玉终于不再落泪。
“我记得这个味道,它总是让我觉得既伤心又甜蜜。原来伤我心的是生母,甜我心的是叶儿。”
叶昙也不好受。
她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所以一直迟迟没有和润玉说幼时的事,就是不想让润玉再痛一次。
但是既然事实已经明朗了,润玉有权利知道他身上发生的事,就算自己不说,别人若有似无的话反而会让他乱想。倒不如将事实尽诸告诉他,痛过之后再也不会伤心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和我撒娇,真是不知羞!”她刮刮润玉的鼻锋,“吃了糖好一点了吗?”
润玉垂下头苦笑道,“叶儿,我身边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我。”
“胡说什么呢,想想两个月后是什么日子。要我说多少遍你才相信,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好,我信你。”
这条龙这么好,怕是只有那些猪油蒙了心的才不要他吧。
紫方云宫。
荼姚此刻坐立不安,在榻前焦急地走来走去,穗禾跪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你说说你干了什么好事!知道叶昙那个不好惹,你还硬凑过去把脸给她扇。现在好了,水神和风神向陛下逼要凶手,旭凤处理不好,以后就不能带兵打仗了。我筹划多年,居然败在那个臭丫头手里,真是不甘心!”
穗禾安慰道,“姨母安心,表哥定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的。”
“万全之策?他现在是骑虎难下,既不想伤了那个臭丫头的心,又不能抓你归案,你说说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这,这个……”
荼姚一挥手,“算了,你要是想出了什么好方法,怎么会次次输那死丫头一头?翎羽那事我好歹说死无对证打发过去了,杜佳的事现在陛下还没有给我个结论,你上次被她抽了鞭子还让她当上了琼华公主,如今伤了她是想死在她手里吗?我这么多年算是白教你了!扯出的事儿件件让我头疼。这要怎么办才好?”她抬头看了看,“旭凤哪里去了?”
“母神,”旭凤端着一碗汤来,“我给母神拿了碗莲子羹,清热去火的。”
她接过,“还是旭凤有心,知道送莲子羹来给母神喝。”
见旭凤神色如常,她问道,“可是想出了什么好主意,应付水神和风神?”
旭凤笑道,“哪里有什么好主意?我是想和母神多说说话。”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娇气?”荼姚还是十分受用的,“母神知道你的心意了,会想办法让你度过这个难关的。”
他看了看还在跪着的穗禾,起身将她扶起来。
“穗禾,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了。叶昙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你踩压的仙侍了,她如今是琼华公主、是洛湘府少神。她的性子我知道的,只要你不惹她,她是不会主动找你的不痛快,记住再也不要和她起冲突了。”
“是,穗禾记住了。”
荼姚招旭凤过来,“旭儿,这件事过了之后,母神打算和陛下说说你的婚事,你意下如何?润玉不久就会大婚,你可不能落后他太远。”
旭凤摇摇头。
“母神,孩儿并未娶亲的想法,现在这样也不错。”
“胡说什么呢,穗禾跟了你这么久,你好歹也要给她个名分才行。”
他转头见穗禾脸上的红晕,又对荼姚说道,“母神,穗禾是我的表妹,我不会娶她的。”
穗禾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
荼姚将汤碗重重地砸在地上。
“不娶穗禾,你还想娶谁?难道是哪个叶昙吗?”
她气急败坏地说,“你说你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是你对她远远超出了一般朋友的范畴。你几时对着穗禾像对着她那样和声细语,生怕惹她不开心?你再想想,你对着别的女仙这样过吗?”
“母神,我说过了不是,”他轻声说道,“我若是喜欢她,会看着她嫁给大哥吗?我怎么同意他们去魔界,天天看着他们郎情妾意,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荼姚总算放下心来,旭凤说的没错,他要是喜欢叶昙、要娶她,那自己马上吊死在他面前。
“不行,穗禾是我内定的媳妇儿,我不会接受别人当你的妻子。你做好准备等润玉大婚之后,就和穗禾成婚。到时候,母神一定给你办得热热闹闹的。”
见荼姚怎么也听不进劝言,旭凤叹了口气。
“孩儿只希望父帝和母神康泰永寿,其余的都不在乎了。为了穗禾着想,母神还是早日放她回翼缈洲,过寻常日子吧。孩儿还有公文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穗禾眼里含着泪水,看着旭凤离去的方向。
“旭凤,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为何你还是不愿意娶我?我到底要怎样,你才会正眼看我?”
“我是他母神,他不敢不听我的。穗禾你放心,就算是押,我也会押着他穿上新郎服,和你一起拜天地。”
“……姨母!”
栖梧宫。
旭凤让燎原君把没批过的公文全都拿了上来。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呀。”
“是。”燎原君不知他在想什么,还是奉命搬回了公文。
“殿下,都在这里了。您为什么这么急着批复公文?”
“没你的事,出去守着吧。”
旭凤将他赶出了书房,一声不吭地开始批改公文。
等了听和飞絮端了茶水进来时,他已经批复的七七八八,就差几本没有翻开了。
“殿下,喝口茶休息一下吧,这些公文不用马上批复的。”
“是啊,殿下,养好了精神再看吧。”
旭凤笑着看了他们,“我知道了,你们先放在那里,我一会儿再喝。”
他们虽然觉得怪怪的,但是没说什么,放下茶托就走了。
出了门才稀稀索索地谈论着,“殿下好像不太对劲,平时没见着殿下这么勤奋地看公文啊。”
“走吧走吧,殿下的事也是你能插手的吗,赶紧干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