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墙成功挡住了驭川的攻击法术,紫微并没有受到什么外伤，但实际上，他的灵魂和体内的多处脏腑,都已几乎被无可防御的圣人威压撕碎。

若是一个普通的真仙，这样的伤势早就死了。

但是，紫微凭着交替使用天人合一境、生机剑意、天文数字倍率的加持法术……各式各样驭川这个古代人不懂得的新异技巧,反复的恢复，被撕碎，再恢复……竟堪堪坚持下来，虽然一直处在濒死状态,却怎么也无法杀死。

隔着剔透层叠的水晶，驭川蹙眉审视着紫微。

这个年轻的仙君不仅生存能力堪称诸天万界中第一,意志也坚韧到了极点。

他的身体分明正承受着无比剧痛的重伤，灵魂被圣人威压所镇，其中痛苦，更是比肉体的感受强烈千万倍,但他竟一直身姿挺拔的持剑御空而立。

除了纸人顺着辰渊伸展的神识穿进水晶墙时,他又没能拦住时，他的表情紧张的僵了一下，他没有露出任何失态的举止,没有发出一点呻吟。

只有虚弱又急促的呼吸，和比雪更惨白的脸上,不断流下的冷汗,显示着他确实正度秒如年的煎熬。

“……小友啊。”

驭川忍不住对紫微出声慨叹：

“你确是一位少见的英雄,堪称是守护辰渊界的铜墙铁壁。”

驭川用的是褒义词。

语气却冰冷又沉重的下压，并没有什么赞美之意。

——虽然现在使用了暴力强抢辰渊，但驭川心里想要和平谈判的念头一直没有完全舍弃过。他想要【虹】,本来就是为许下那个根本上造福众生，缔造和平的愿望。

然而，和一个人是可以用言语谈判的。

和一块钢铁，却绝对不可能。

…果然不可能。

慨叹过一句后，驭川就又紧紧闭上了嘴。

此时，因为从驭川露出的慨叹中，听出他心里对和谈的期待，紫微正软化了一直撑着的强硬姿态，真诚的提出邀约。

——无言的暴力是对驭川最有利，而对辰渊界最不利的局面。驭川一入界，紫微就百般挑动他语言沟通，奈何对方就是很聪明的一言不发，直到现在，驭川竟主动松了口，紫微心中升起意外的希望。

然而，驭川刚听紫微说了个开头“承蒙圣尊认可。屠刀当前，本界自以铜墙铁壁迎之，但若来者……”，就猛一拂袖，架起了隔音结界。

紫微竟是推断到了自己隐秘的心思，驭川想，他要顺着自己的意搭台阶。

——这个人不止强硬，还很阴险。

跟他谈判，恐怕会被他卖了，所以千万不能跟他说话。

自己的武力占着压倒性优势，用之必胜，那还是只用它就好。

至于辰渊界中，因而无辜遭难的生灵……

这是不可避免的牺牲。

毕竟这诸天万界中，有哪件造福最广大众生的英雄壮举，不是用一小部分无辜之人的牺牲铺路的呢？

妄想什么都保全，最后只会因为别人不这样想，导致什么都失去。

回忆着自己曾给魔尊出的那道送命题，和魔尊那令人绝望的回答，驭川用隔音结界厚重的深灰色灵力光芒笼罩了自己，把自己裹得好像一块沉重又致密的顽石。

难得的交流中断了。

钢铁与顽石，继续了你死我活的惨烈拉锯，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直到纸人驭川带着昏迷的辰渊回来，到达了紫微的身后。

就在此时，一直像铜墙铁壁般屹立的紫微，突然如遭重击般身子一僵。

然后，他竟软软的，痛苦的弯下腰去。

按理说，天道本尊的靠近，会显著增强紫微所使用的天人合一境，他的伤势会有所好转。

然而现在，与紫微生命力相连的水晶墙，确实更迅速的生长出了新的一层，紫微本人，却肉眼可见的委顿。

他挣扎着转身看了一眼辰渊，又猛的转回去。在他深深低下头之前，驭川看到他脸上一直坚毅的表情，明显的崩溃了，露出了极度痛苦的模样。

紫微更用力的咬着牙，显然是在强迫自己忍住，口中却到底还是溢出微弱而模糊的呻吟。

刚才还冷静的能说会道的仙君，此刻语无伦次的，求救似的呻吟道：“尊上，尊上……”

然后，紫微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低下头蜷缩起来。随着踉跄弯腰的姿势，他的长发急速的滑落到脸上。他本来一直把身体里涌上喉间的血咽下去，但现在却再也做不到，大量鲜血从他唇边涌出，沿着发丝，从高空坠落地面。

水晶墙后，驭川凝视着紫微，端详这块刚才还仿佛超越了人类的，最坚硬的钢铁，似乎只因为对故乡的天道太过深爱，爱到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竟就这样沦落回了方寸大乱的，软弱的血肉之躯。

驭川又想对紫微说话了。

…但是，他到底是真的还是演的？

止不住的猜疑，又封住了驭川的舌头。

就在此时，“血肉之躯”的紫微，一边像求救一样软弱的呻吟着，一边又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与速度！

在纸人和辰渊与紫微距离最近，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扑向了他们。

紫微的灵力已然所剩无几，但他紧握在手中的剑上，空前强烈的剑意却极速流转。这剑意凛然肃杀，裹挟着极致的威压，让一切活物的灵魂战栗着俯伏！

——这是与紫微惯用的，代表“不怕活”的生机剑意相反，代表着“决死”的传统剑意。飞升之后，一生努力摸黑生存的紫微，还是第一次使用它。

这仅是源自精神的力量，此刻几乎化为了实质的剑光，比烈日更耀眼。

受到捕鲸叉上气息的鼓动，空中的烟尘正狂乱飞舞，但在紫微剑锋所指处，它们立即凝滞的降下，宛如臣服般让路！

然而，也仅止于此了。

紫微几乎超越极限的剑意，也不过是撼动了自己身边的烟尘。

面对专用于攻击的，远比只是阵地的捕鲸叉更强的纸人，刚才还仿佛能斩断一切的耀眼剑光，顷刻化为溃散的余烬。

纸人身上近距离展开的圣人威压，让紫微动弹不得，与附近的地上，没能逃离战场的凡人居民同样。

明明两人正近在咫尺，紫微却不仅无法救到辰渊，连再向他靠近一丝，用已经伸出的手碰一碰他的衣袖，都做不到。

双方正面相对，就要错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