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旧浓深。
城内一所诺大的院落,见一位健壮的汉子翻过了红墙,直直往南院奔去,最终停在了一房门前,拍门呼喊着,“张大人,张大人……在下有要事禀告,请快些开门!”
其呼喊者的声音,甚是耳熟。临近才发现乃是于林中逃脱的陈永存,他口中的张大人,正是城内县太爷。听闻此人阴险狡诈,野心勃勃,原本不过一介穷儒,倚仗自己有点墨水而百般献媚于上任县官,待其告老还乡之时,张县令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奈何,此人为了飞黄腾达,不惜谎报政绩,竟把流离失所的难民冤枉成了起义叛军,简直天神共怒。
夜风蚀骨,陈永存叫得嘴唇干燥欲裂,仍不见有人出来,便不耐烦地提高了嗓门,“张大人……我是陈永存,请张大人快些开门,不然在下只能破门而入了。”
或许此人平日狐假虎威,亏心事做多了,待陈永存说到最后一句时,似有神力般猛地惊愕而醒,手臂轻挥,竟汗如雨下,冬夜里连棉被都浸透了。睡眠轻浅的他,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深夜拍门,以为猛鬼索命,老肉横生的肥脸霎时惊悚地扭曲。身体一直卷缩着,直到慢慢听清外头的声音,恐惧适才缓缓平复。
急匆匆地开了门,一见乃是陈永存,便将其直接拉进了房中,直问道,“陈兄深夜到此,莫非出大事了?”
陈永存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他,而是拿起水壶狂饮一番,舒爽过后,又见其妻子也立于房中,适才缓缓作揖,“在下若无紧要之事,绝不深夜打扰两位清梦,只能对不住了!”
这县太爷的结发夫妻唤作黄氏,灯火惺忪下见其神情堪恶,一块黑黑的胎记包裹着左眼延伸至额头处,本就颇为丑恶嘴脸,此般夜里看去更是阴狠奸诈。虽人不可貌相,却也常言相由心生,此时形容这夫妻二人,简直合适之极。
“你有何话要说,就请快些道来!”此妇人言语颇为不满,眼里也尽是鄙夷之色。
陈永存勉强地笑了笑,便不再理会这丑陋的妇人,拉着张县令隐到屏风后,将方才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一一道出。
张县令越听脸色越是煞白,待陈永存把话说完后,这伪君子手抖得连抹冷汗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哆嗦了一句,“这下该如何是好呀?”
“真是胆小如鼠的狗官。”陈永存虽暗自揶揄,脸容却生凝重,“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乃是苦肉计……”
“苦肉计?”张县令惊慌地疑问道:“这苦肉计是如何使法呀?”
陈永存正色道:“明儿午时,任秋歌便会押着王骆前去衙门,而他定会对张大人百般刁难。届时,张大人只要六亲不认,假装遭受王骆等人谗言,一时糊涂错判了此夜难民一事。若任秋歌再问及先前扣押难民之事,大人尽管把责任推到王骆等人身上,将他们仗棍五十,押入天牢,然后宣布放了那些难民,任秋歌也就无话可说了。”
此计虽好,张县令仍满脸愁容,“这王骆等人乃村野恶霸,若忍受不了刑责,搞不好还会把本官一并告发呀!”
陈永存见其犹豫不决,冷冷道:“若大人不按照小人之法,到时大人丢官事小,恐怕连性命都没有了。”
“唉……就依陈兄之意吧!”张县令无可奈何,叹气道:“但……这任秋歌又怎会知道我等计划之事?”
“乃,妖女冯烛伊所为……”陈永存故意说得很慢,似乎有意恐吓。
“啊……妖女冯烛伊心狠手辣,王骆等人是如何招惹到她呀?”张县令抹去冷汗,忧色满怀地踱起小步。
自己的丈夫这般唯诺,黄氏在一旁也是一阵鄙夷。
“大人莫怕……”陈永存冷眼视之,讪笑道:“此女乃朝廷重犯,在任秋歌追捕之下,偶经此地,故而此两人定不会久留。到时他们走了,这庐陵还是我们说了算!”
话里有话,张县令终于露出了奸诈的笑容,“陈兄果然料事如神,呵呵……”
“若无他事,在下便不打扰了!”陈永存一副小人得志般模样,浅浅一揖,开门离去了。
此时,黄氏来到了这位张大人身前,轻视地笑道:“无毒不丈夫,若怕王骆等人反水,行刑之时将其嘴巴塞住,又能奈何?只要我们把地位保住了,也没有何怕了。”
“夫人说得很好!”夫妇两人在暗黑的房中,终于阴险地笑了。
李清曲与陈歉等也一同来到了林中,却发现场面极其混乱。青雪极力地环顾四周,却不见李玉白高挑的身影,心有余悸地握住了方甫梅的衣袖,喃道:“为何不见李公子?”
方甫梅为不让青雪几人担忧,笑道:“青雪姐姐放心,师兄与任大人去了不远处办事,很快就回来了。”语落,不忘扯了扯李玉梅衣袖。
李玉梅旋即明了,笑道:“对呀,我哥哥很快便回来了!”
冯晨裳本想好好数落李玉白一番,却见方甫梅等人彼此真诚相待,感动之余便作罢了。李清曲发现丈夫脚旁有两人,细看竟是王骆兄弟,当场责备道:“这两人是你打的?你怎么还是这般爱出风头呀!”
“娘子误会了……”冯晨裳连忙抱屈,解释道:“这是任大人与妖女所为,我碰都没有碰这两人!”
岂料,这般英挺的男子竟会怕妻子,惹得马先华暗自一笑,却无意看向死状恐怖的马秀,不由朝前走来,打量一番,完全忽视了默哀一旁的刘文敬两人,急问道:“莫非此人乃是冯烛伊所杀?”
刘文敬也浑然不理来人是敌是友,便悲愤道:“如此残忍的手法,除了她还有谁!”
杨贞能回过了神,知道此刻若是不跑,怕是没有机会了,借着马先华踌躇之际,溜溜地跑去无影了。
冯晨裳见状,呼喊道:“先华兄,切莫让那厮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