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后,城里突然起了一层薄雾。
那轮明月被薄纱遮拦,半遮半掩似纱中美人。辛天冬无暇欣赏这朦胧月色,紧闭着房门坐在圈椅上,捧着从同僚手里借来的地图。不时将地图放在案上,用手指勾勾画画。
似对勾画的路线不满意,眉头深蹙。饮一口茶水,地图放在一侧,案上铺上一张空白的宣纸,提起毛笔,蘸满浓墨在宣纸上点出四个漆黑的大点。
看似随意的四个点,若是金陵城中老人看到一定会发现,把中间那点看作辛天冬现在所处的位置,剩余三个点正事虞家府邸、金陵卫营地和虞家禁地百剑山。
辛天冬摇了摇脑袋,把案上宣纸撕碎,扔进废纸桶。重新将地图铺在案上,手指狠狠按在百剑山,脑海里立刻就映出虞少卿的画像。
脑海里那个四肢修长,长着一双丹凤眼的男子,风度翩翩。
辛天冬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不管你再风流倜傥,既然你杀了我的家人。
那么,你便死吧。
虞少卿曾是虞家最有机会在五十岁之前破境入不惑的子弟。虽然受伤过重境界跌落至洞玄,但从虞家把他安排到百剑山养伤的行径来看,虞家仍然没有放弃他,依然把他看作核心弟子。
百剑山守备森严,一个家破人亡只有洞玄境修为的校尉,要在别人的地盘上杀死一位别人家的核心弟子,这听上去有些玄幻,而且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玄幻。
但辛天冬根本没有考虑过怎样才能杀死对方。境界跌落后,仍然会有一身的暗伤。即便虞少卿之前是金丹巅峰的修行者,气不随意,洞玄境的实力也只能发挥五成。
三师父说过,杀人和杀猪没什么区别,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一头重伤的猪。
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情——怎样杀死虞少卿还不被人发现。再如何面对虞家的追查不漏出任何马脚。想到金陵城虞家那些深不可测的大修行者,他很清楚如果事后不能做到悄无声息,自己肯定也只有一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即便他有着钦天监的庇护。
“艾兄弟,出去耍咯!”
辛天冬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推翻了先前借着留宿青楼夜探百剑山的想法。苏澈的呼喊惊醒了他,他此刻的心情豁然开朗。
他曾跟随父亲在边关猎狼,没有地图,没有指引,父亲带着他在草原上追寻。
一尺深的雪覆盖草地,去看每一处浅窝,每一处黄羊的骸骨,甚至每一坨不知名的粪便。
父亲不仅是好将军,还是位好猎人。他能够通过这些细节判断出狼群在什么时辰袭击的狼群,又往哪个方向迁徙。
没有人是单纯靠着幸运猎狼!
辛天冬收起案上的地图,推开窗。楼下二人长袖薄衣,手持玉扇,正聊着什么。苏澈自然认识,旁边还有一人,头戴玉冠,轻薄黑衣,胸口用金线绣着两柄精致的剑纹,是虞家的人。
辛天冬想了想,还是把腰间,背上的横刀解了下来,从包裹里拿出一把沈周送的折扇。打开扇面,扇面写着山高水长四个大字,笔法苍劲,可惜没有落款,不知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折扇轻摇,如果把钦天监的官服换成寻常儒服,颇有江南书香门第的风范。
见辛天冬下了楼,苏澈忍不住抱怨道:“下个楼怎么这么慢?”
辛天冬笑道:“苏兄莫怪,秦淮风流,自然要收拾一番!”
苏澈拉着旁边的少年介绍道:“艾兄弟,这位是虞世南,码头上你应该见过,虞家世子!”
辛天冬拱手道:“原来是虞家少主当面,艾冬失敬!”
“什么少主不少主,咱们同为洞玄境,唤我世南便是!”虞世南笑道。
苏澈催促道:“都别客套了,李必、王祥和冯远道还在文源桥等着咱们呢,去晚了,王祥那个家伙又得抱怨我们!”
穿过人声鼎沸的雨花街,拐了一个角,就看到贡院的牌坊。过了牌坊,冷清了许多,多是着忙赶路去文源桥的行人。紧挨秦淮河,应该繁盛才是,可惜贡院的夫子认为牛羊过街有碍观瞻,便断了小商贩的念想。
过了贡院就到了文源桥,桥的东端是秦淮河的码头,等三人到的时候,许多画舫已经开动,码头最中央一艘硕大的画舫前面已有两人在船头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