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千花昼如锦。
日色薄似雾,院子里的鹤望兰垂着宽大的展叶,圆伞一般垂坠着,投下一片绿荫。
阴影下,一只还没睁开眼睛的小奶狗正嘤嘤叫唤着,四肢乱蹬。
绿荫被拨开,少女蹲在了小奶狗面前,月白色的绣鞋露出一枝翠竹,纤细的手腕从宽大的罗袖中伸了出去,跳脱叮相击。
像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小奶狗忍不住嘤嘤叫唤起来,鼻子耸动,胡乱嗅着什么。
郑拂把小奶狗抱在怀里,指尖抚摸着它雪白的毛,小心翼翼地拨去黏上的草叶,轻声道:“可怜,怎么把小狗丢这里来了?”
“呜呜……”
小奶狗嫩粉的爪子踩在郑拂手心,叫声有些急切,像是想告诉少女什么,郑拂脑中飘过一个零碎的记忆,一闪而逝。
她轻轻捏了捏小奶狗的肚子,低声道:“是不是饿了?”闻言,小奶狗有些丧气,湿漉漉的鼻子在郑拂手心不停蹭着。
她抱着它慢慢要往厨房去,想着今天正好煮了点稀粥,再给它拌点鸡蛋吧。
拨开回廊处的紫藤萝,小奶狗依旧叫唤着,喉间吚吚呜呜的,郑拂脚步蓦然一顿。
她低头望着这巴掌大的小奶狗,竟然冒出个念头来,它,该不会是罗罗转世投胎吧?
郑拂试探性地唤了一句,“罗罗?”
果然,小奶狗毛球一般的尾巴不停摇晃起来,欢快极了,郑拂脸上不自觉露出个笑来,拍了拍它的脑袋,“看来,这一世你和我有缘,我会好好养你的。”
不过,罗罗上辈子明明是威猛的暹罗狼犬,这一世就彻底变成了小奶狗了,郑拂一瞬间竟然联想到了小阎王。
桀骜不驯的野狼变成了黏人至极的乖狗狗。
回廊尽头,少年雪白衣衫染上一点妖媚的紫色,头上的发带吹得贴在脸上,秾艳的唇色含着水光,软而薄。
谢伽罗一看到少女脸上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阿拂,怎么这么开心?”
郑拂臂上抱着一只玉雪可爱的小狗,她来到他面前,献宝一般举在谢伽罗面前,“小阎王,你看!”
谢伽罗望了它一眼,小奶狗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垂敛着眉眼,身上的阴郁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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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敛成了玉质的温润,“哪里捡的?”
郑拂盯着他,有些不高兴,“不是捡的,它不知道怎么来到了我们院子里,你怎么忘了,它是罗罗啊!我正准备拿东西喂它呢,以后,它就由我负责养大了。”
谢伽罗心里浮现一丝隐秘的嫉妒,可见到阿拂很高兴的样子,他又不忍心破坏她的兴致。
可心里依旧别扭,就像是本来只属于他的注意被抢走了,他只好道:“养它可以,只是,不要叫罗罗。”
郑拂一想,小阎王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和狗狗一样,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啊,那你说叫什么名字?”
少年宝石般的眼眸闪了闪,一脸无辜,“狗蛋。”
郑拂:“……”
罗罗虽然还没睁眼,却很机灵,它已然明白了阿拂的地位,也不怕谢伽罗了,只见,它屁股一撅,朝着谢伽罗,无声的表达着它的抗议。
“太难听了,再想!”
“二狗。”
一个比一个难听,郑拂又气又笑,一把堵住了他的嘴,“算了,不让你想了。”
她垂眸望着小奶狗,笑吟吟道:“它长得跟个糯米团子一样,就叫它糯糯吧。”
得到新名字的糯糯立刻将伸出舌头,亲昵地舔了舔郑拂的手心,谢伽罗心里冒出一丝不快,可望着少女的笑颜,他又轻轻“嗯”了一声。
他沉默了一会,又朝着郑拂道:“阿拂,我们回汴梁吧。”
少女窈窕的背影转身,“为什么?”少年耳尖顿时红得像玛瑙,眼神却分外虔诚,“成亲。”
郑拂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不是说明年吗?”
他们外出游历已经两年了,去了广陵郡、庐陵郡、临安等江南水乡,居住了一段时间,见识了不同的风景。
在一开始,她和小阎王还去了姑苏见谢欢欢和裴行止。
那个时候,谢欢欢怀孕了,郑拂还给她肚子里的孩子送了长命锁,还有其他的小孩子用的玩意。
他笑得有些少年气,上前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和郑王爷商量过了,我们的婚礼就定在四月份,天气正好,到时候,我会把一切办妥,你就只要乖乖当我的新娘子就可以了。”
阿爹松口了……
郑拂仰着脸,看到他湛若秋水的眸子,心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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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动,她轻声道:“嗯,那我们收拾好东西,等会就启程吧。”
怀里的糯糯嘤嘤叫了一声,郑拂拍了拍它,笑意盈盈,“带上糯糯一起。”
…
郑拂、谢伽罗两人很快就回到阔别两年的郑王府。
府内,灯火通明,郑王妃正坐在大堂前,翘首以盼,她身边的郑王爷捧着凉茶,不停地吹着气。
一见到被丫鬟们簇拥着的郑拂,他顿时欣喜不已,一叠声道:“阿覃,阿拂回来了。”
待眼神落在谢伽罗身上,手上的茶杯顿时捏得咯咯作响,语气也变得阴沉,“还有那个拐跑了阿拂整整两年的臭小子。”
郑王妃嗔怪道:“孩子们都要成亲了,你还一口一个臭小子的。”
郑王爷顿时悻悻,没再开口。
栀子花芬芳夹着穿堂风而来,少女蝴蝶一样扑入郑王妃怀里,“阿娘,阿爹,我回来了。”
少年怀里捧着一只狗,也温雅地见礼,“岳父岳母。”
郑王爷朝着谢伽罗横眉冷竖,郑王妃笑意怎么都止不住,拍了拍阿拂的背,“回来了就好,一路上累了吧,厨房热了饭菜,你和狸奴快去用饭吧。”
郑拂轻轻“嗯”了一声,被郑王妃牵着手往花厅而去,她回头,示意谢伽罗跟上,郑王爷却冷着脸道:“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郑王妃心疼两人一路风尘仆仆,忍不住呵斥,“有什么话非得吃饭的时候说?”
郑王爷朝着郑王妃露出个笑来,“阿覃,你带着阿拂先去吃饭吧。”转头又是冷冷看着谢伽罗,“这小子少吃一顿又怎么了!”
“阿爹……”郑拂有些无奈,阿爹怎么还是不喜欢小阎王呢?
谢伽罗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又对郑王爷道:“既然是岳父大人之命,小婿岂有不从。”
郑拂只好接过他手上的糯糯,又对郑王爷道:“阿爹,这次可别再用鞭子打伽罗了。”
见郑王爷望着谢伽罗的眼神越发不善,像是怨她还没嫁出去就胳膊肘往外拐。
郑拂忙补充,“他皮糙肉厚,反而累着您,阿拂会心疼的。”郑王爷顿时忍俊不禁,“放心,阿爹有分寸。”
两个人朝着后院而去。
月色温和,少年的衣摆结了霜一般,眉眼却没了以前那种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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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反而泛着玉质的光。
郑王爷心里轻哼一声,这副容貌,也算是堪堪配得上阿拂了。
可是,玉面战神向来对杀伐敏锐。
他清楚,这少年表面无论如何温雅,骨子里都是疯狂的因子,况且,他可是传说中杀人如麻的阿修罗王。
想到两人的身份,郑王爷叹了一口气,先开口了,“我知道,你和阿拂是前世姻缘,也知道你们的身份并非普通人,阿拂是天人,而你是阿修罗王。”
少年语气依旧恭敬,“您是怕我会伤害阿拂吗?”
郑王爷点了点头,“你应该知道,我和阿覃有多么爱这个宝贝女儿,就算她是天人,我们的爱也不曾动摇过,阿拂也一样,不会因为她身份的变化,就不认我和阿覃。”
少年默不作声,静静听着。
“所以,本王想说,即便你是有通天本事的阿修罗王,如果哪天,你伤害了阿拂,本王就算是拼上这条性命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我知道。”
少年望着他,黝黑的眼睛生着灼灼的光,他一字一句道:“我和阿拂已经结了血誓,她生我便生,她死我便死。
我会永远爱她、怜她,乐她所乐,苦她所苦,若我伤她一分一毫,我将堕入地狱,遍尝八苦七难,永生永世求而不得,五内俱焚、烈火烧身。”
这般如同谶语的誓言让郑王爷也有一瞬间的动容,他极缓慢地点头,“你和阿拂的婚礼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本王不会帮半点忙,你也不许见阿拂,若是不能把婚礼准备妥当,本王也不能把掌上明珠安心捧到你手上。”
谢伽罗明白他的意思,爽快点头,“是。”
…
郑拂就这么待在郑王府,做起了待嫁新娘子,这一个月来,小阎王一直忙着筹备婚礼,人影都见不到。
待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郑拂却一点都不觉得悠闲,反而格外紧张。
虽然她和小阎王什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可是成为新娘子仿佛就是另一个样子了,除了喜悦之外,她心里还有一丝说不明的焦虑。
窗外的竹枝影影绰绰地落在薄窗纱上。
婚前的最后一天,她坐在房内月牙凳上发着呆。
郑拂身上穿着轻薄的窄袖罗裙,腰肢用缀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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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苏的腰带束缚着,不盈一握。她坐在镜前,一下一下地逗弄着糯糯,时不时望着镜子里略带稚气的美人脸。
这么快,就要成为小阎王的新娘子了……
“阿拂。”
听到声音,郑拂回头,看到是谢欢欢,眼中一瞬间亮晶晶的,“欢欢姐。”
自从谢欢欢嫁给裴行止之后,她就改口称叫她欢欢姐了。
谢欢欢手上还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团子,两岁半模样,朝她奶声奶气地叫了句,“小婶婶。”
郑拂放下闭目养神的糯糯,一把将小团子抱了起来,亲了亲他的脸颊,笑道:“阿幼越来越乖了。”
阿幼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小团子叫裴幼宁,也许是遗传了谢欢欢小时候的性格,他很聪明但是特别皮。
后来在姑苏的有一次,谢欢欢和裴行止要去捉妖,就将他托付给了她和小阎王照顾几天。
阿幼活脱脱一个混世小魔王,经常闯祸,打又打不得,讲理又讲不通,气得郑拂差点哭了。
后来小阎王接手了,阿幼就被小阎王治得服服帖帖,每次见到她就乖乖叫小婶婶,鹌鹑一样,听话得不得了。
郑拂瞬间悟出一个道理,小魔王还得大魔王治。
抱了阿幼一会他就坐不住了,他挣脱下来,在房间里自顾自玩耍,脖子上的长命锁叮叮当当响。
谢欢欢由着他撒欢,笑着坐在郑拂面前道:“阿拂,明日就要成为伽罗的新娘子了,怎么样,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郑拂睫毛颤了颤,“欢欢姐,我有点紧张。”
谢欢欢握住了她的手,“第一次当新娘子,紧张是难免的,我那个时候其实也很紧张,那么多宾客看着我和行止……”
“那欢欢姐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