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酒壮怂人胆(2 / 2)

伴君如伴糖 沫路+ 2430 字 2020-12-02

“自我继位以来,你都是鳏寡一人,没想过再娶?”

“大婚当夜我向夫人立誓,此生只娶一妻,绝不纳妾。夫人已经故去多年,臣不复娶,既是守誓言,也是心上之人未曾变更,凄凉便凄凉罢。陛下与臣说及此,可是已有决策?”

他们走在通往苏炳欢书房的鹅卵石小道上,周围是黑压压的一片,安静的出奇。

顾北浔说:“我欲娶苏离为妻。”

苏炳欢一脸受惊,好一会都没出声。

“苏相舍不得?”

苏炳欢还沉浸在吃惊不知所措的情绪中,略显迟钝,“小女能得陛下垂爱,是苏府门楣生辉……”

“别说废话。”

“陛下三思!”

“这是我的事。”

“陛下的事亦是国事。”

顾北浔不是没有预料到,但是刚出口就被否决还是很不快。

他很讨厌这样的感觉,无法做主,被人左右。

“国事也是我做主,轮不到你们来安排我。”

短暂的君臣和睦被打破,顾北浔的语气变回不近人情的冷漠。

“陛下息怒,天下都是您的,何况一名女子,待后位议定,臣便将阿离送入宫。”

顾北浔随时要爆发,后槽牙磨出一阵慎人的杂音,“难道只是因为出身?谁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若要怪她出身不好,那也是你犯的错误。”

“陛下,人确实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什么样的出身就要过什么样的人生,这是事实。陛下问我我不赞成,拿到朝堂之上问百官亦不会赞成,陛下娶妻也是为国选后,怎能一意孤行。”

“什么为国选后,我不要佳丽成群,算计争宠,我要娶的不是能担中宫之德的后宫之主,是能平常相守的妻子,合适与否只看我喜不喜欢。”

“臣理解陛下想娶两情相悦之人,您若没看上陆家姑娘,待字闺中的高门之女还有很多,陛下可再选选。”

“我只要苏离。”

“陛下当知,外族女子不可为后。”

“她是你生的,娘也死了,算什么外族人。”

“陛下息怒,请入书房听臣细说。”

君臣一怒一静,一前一后进了书房,苏炳欢带上门,给顾北浔沏杯热茶后退到一边跪了下。

顾北浔心情奇差,跪就跪吧,没让他起。

苏炳欢双手握在身前俯首跪着,“臣这些年放纵阿离的天性,她喜欢做什么不喜欢做什么一切随她心意,对她格外慈爱有求必应,这才有了外界传说‘苏四小姐是我最宠爱的女儿’,好在阿离不事张扬,爱到处玩也能静下来读书,就养成了这活泼开朗又知节守礼的好性格。但陛下有所不知,我待孩子们自小严苛,唯独对阿离不同,是源于亏欠。”

顾北浔听他说了很多,他没有打断也不知如何插话,口干舌燥也没端茶杯,一肚子火气烧的越来越没劲,只剩火星子了。

顾南祎之前说的那段故事只是一段故事中的小节,苏炳欢爱上风尘女子,那女子在京都城赫赫有名,美貌是一绝,俘获人心的本领也是一绝,竟让爱妻如命的苏相流连风月,几次相会后有了身孕,月份大了,苏相将三河境的一处依山傍水的私宅给她居住养身体,经常去与之相会,还带她进宫参加宫宴,便有了先王被刺杀之事。

苏相手刃心爱之人,死前生下未足月的小女儿,不久后妻子郁郁而终,丧事过后便将送养在外的小丫头接回了苏府。

“这些我都知道。”

“陛下,臣还记得那年第一次见纵离,她歪着身子躺在高处的窗台上,我沿着长眠河走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她,那时她在京都城风头正盛,花钱想见一面得排长队,惊鸿一瞥才知传闻不虚。”

“你被她利用了?”

“是,也不完全是。那时先王的密探带来消息,西部边境履生摩擦,有联合南洋小国侵略之势,仙乐坊也参与其中,在天临境内活动频繁,我的身份是她绝好的靠山,于是我们顺理成章走到一起,相处半年下来,她相信了我对她的真心,我们的感情如胶似漆,不久后,她有了身孕。那时京都风传苏夫人卧病,她不愿来苏家,我就将她安置在三河的私宅,宫宴前几天,我把请柬和公文一起放在书房被她看见,她主动提出和我一起赴宴,宴会中场她拔刀的那一刻,我的刀也已为她准备多时了。我从未背弃过对妻子的誓言,但我身负要职,先是臣子,再是夫君,先王命我解决此事,不敢不从。”

残酷的刀子划开假象,才能看见美好故事的背后。

“你跟她来往是为了杀她?”

“是。”

“你们都好到那种地步了,你应该早有机会动手,为何偏要等孩子都有了再动手?”

“要等到她对我放下戒心,才能调查她背后的各方势力和阴谋。”

“她既也是为了利用你,怎么会傻到把什么都告诉你。”

“我帮她联络各地皇商做生意,以高于市场价买她积压的货物,帮她牵线让各地官府为她的暗线做保护伞,不顾外界传闻流连风月,将深爱的发妻冷落一旁,演了一年多戏才让她相信我。得到她的信任之后,我更是连家都不回,一心跟她在一起,久而久之,我安排的眼线渐渐渗入她的手下,那时我才知道,竟连皇宫里也有她的人。幸得我们守住了京都城,国乱之时您临危受命,继位之后才能带兵出征边境,否则京都失守边境沦陷,我天临可能熬不过那场大祸。至于阿离,我甚至不确定她是不是我亲生。”

“什么意思?”

“纵离对我的感情或许不假,但她始终没有放弃她的计划,一旦计划败露,她随时可能丧命,那种情况下,她没有理由生孩子。或许她是做好了随时丧命的准备,为了延续纵家血脉才生下阿离,她心知如果以叛乱罪被处死,仙乐坊和她的孩子都无法在天临立足。而苏家在天临根基深厚,我又是当朝丞相,不会因为爱了一个妓女就被连累治罪,孩子是我的才能安全,那日在宫宴上她中我一剑性命垂危,御医还没到她就拉着我的手反复嘱咐我好好照顾她的孩子,那时孩子都未足月,却还平安生下来了,事后想来,都是计算好的。”

苏炳欢跪的膝盖酸,双手撑在身侧,踮起来缓了缓。

“我也是未足月生的,这如何能说明问题?”

“陛下怜惜阿离,处处维护也在情理之中,可我对纵离感情是假,若孩子不是我的,我出于愧疚可把她交给纵然,或寻一户人家送养,送些钱财就好,决计做不到把她养在府中惹人非议。”苏炳欢抬头,正对上顾北浔的目光,他眼中那副丞相该有的精明和谋算,平日掩藏的不着痕迹,此时一览无余,“陛下,山溪族现任首领兰鄞是由昭、纵两家联合拥护上位的,祸临便是纵离当年和昭氏一落魄公子所创,这两大家族都在西部落掌握着巨大的军权财权,首领的地位几乎是被架空的,表面上这两大家族都已落魄,但他们的势力始终存在。战时和您交过手的大将军乌望就是纵家的奴,还有一支已经效忠主家五代的杀手‘影’,已经隐匿多年,西部落族群的主奴世代相随,奴不会让主家血脉断绝,纵然如今在牢狱之中,我从不在意阿离是否为我亲生,她是纵家唯一的嫡亲血脉,这才是我把她养在身边的原因。纵氏掌控仙乐坊,和祸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西部落地位极高,和南洋也有联系,只要杀了纵然,阿离便是……”

砰!

已经凉透的茶泼洒出去,茶杯砸在地面碎了满地。

顾北浔就差把桌子掀了。

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就砸杯子,苏炳欢面无波澜的看着顾北浔。

顾北浔拳头我的咯咯响。

“陛下,有些话您不爱听我也迟早要说的。苏家三代为相,苏炳欢先是臣再是父,这些年我在阿离身上倾注了颇多心血,她是我最疼爱爹女儿不假,但臣不敢忘却初心,阿离是我为您准备的兵器,她从小接触您的诗书字画,对您忠心不二情深几许,那都不是命中注定的缘分,阿离很聪明,有情有义,这把刀陛下若用好了,大有裨益。”

顾北浔直接把桌子掀了,茶托茶壶摔得满地,起身便往外走。

“臣言尽于此,陛下当以大局为重。”

砰!书房门被重重砸上,整间屋子都有余震。

屋内跪地之人久久未起,直到管家赶来才艰难起身,腿跪麻了,走路时踮了两步,管家来扶被他避开了,“收拾一下吧。”说完便独自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