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说你们被卖了?
对,我和妈妈被卖了,卖到了距离御城1500公里的最南边的一个深藏在大山里的村子里,那里手机没有信号,电话才刚刚兴起,那里的男人因为穷娶不到媳妇,所以会花三四万块钱买一个媳妇。
她不是不知道,无论是影视作品还是小说书籍,她也能看到这样的故事,可真的觉得那就只是个故事,离她太遥远,她想都想象不到,却从来没想过,这般荒诞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她和她妈妈的身上,果真是命运弄人。
那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受了伤,不能跳舞了,傅哲言出现想弥补这些年对我的亏欠,妈妈总想着要是我还是傅家千金,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宋元根本就不敢用刀伤了我,所以归根结底,这都是当年她死活要带我离开傅家所埋下的祸根。所以她希望我认回傅哲言这个爸爸,哪怕是父女感情一般,可挂着傅家大小姐的名号就是对我最有力的保护。
只可惜,有保护就有伤害。傅哲言的母亲肖淑芬知道了傅哲言来见我们的事情,气到不行,拆散傅哲言和我妈妈几乎是她后半生的人生目标,哪怕丧尽天良她都要做到。
年底的时候你回来了,我妈自然是欢欢喜喜的想要嫁给你,有一天傅哲言又借着看我的名头带我们出去吃饭,我看不惯他,却又怕妈妈失落,硬着头皮待了一会儿,朋友给我发短信,我就借着这个借口离开了。
那晚我回去的比较晚,以为妈妈睡着了,也没在意。可第二天我却怎么都找不到她了,还是打电话,铃声从衣柜里传来,我打开了衣柜才发现她躲在衣柜里。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丢了魂,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她一直都在说对不起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不顾一切的要离开御城。我劝不住,就想着离开一段时间也挺好的,让她稳定稳定情绪,也散散心。
却没想到,我们的离开,刚好避开了傅哲言派着保护我们的人,给了肖淑芬可乘之机。她也真是够狠的,直接把我们弄晕了,用拉货的车拉走了。本来我也不知道是她干的,只是迷迷糊糊之间,有一个女人找来了带走了我妈妈,而那个女人,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识,也是因为这样我才猜测能如此煞费苦心绑我们的人大概就是那两个女人。
到了那里的时候,我妈妈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对劲了,可那个时候我只顾着和那些人周旋活下去,没能力,也没时间关心她。后来等她肚子大了,才知道她怀孕了。
再后来再后来。她嗓子眼里像是灌满了水银,明明整个人一丁点的情绪起伏都没有,可就是呼吸困难,说不出来话。
何朝的眼眶早就红了,他低着头,只觉得空气里都是刺,吸进了咽喉里,肺里,扩散开来,然后长出了利刺,从身体里刺出来,寻不到,找不出,只是痛,无药可医、束手无策的痛,只能眼睁睁、无力的看着它在身体里激荡着。
他佝偻着的身子开始颤抖,两只手死死的握成了拳。他没有办法想象,遭遇了这一切的她们两个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以前曾和朋友们去那边做医疗支援,自然知道,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的人有多愚昧无知、有多冷漠残忍,而女人,就是珍贵的牲畜,落在那样的地方,能活下来,都是万幸。
两人全都沉默了下来,沉浸在彼此的伤痛里无法自拔。
好久后,何朝才抬头,用发抖的,却失去了声音的嘴巴试了好多次,才小声得问,那你们你们最后。
窗外明明阳光普照,灿烂温暖,可屋里的两个人却像是坐在隆冬腊月的深夜里,看不到尽头黑暗和阴冷。
她是生孩子,大出血死的。我拜托了村长,把她拉到了当地的县医院,可那边的医疗设施太差,路途太远,太颠簸,终究还是没有救过来。
泪水终于划过满是褶子的眼角流了下来,何朝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眼前发黑,他强撑着才没有晕过去。
傅卿卿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样子,想安慰的,却实在是找不到安慰的词。
发生的这一切如同突然决堤的洪水一遍一遍的摧毁着她的身、她的心,把她所有的情绪一点一点的碾碎,化为灰烬,让她只剩下了沉默和麻木,明明才二十多岁的人,可她的神经已经钝掉了,血液也已经凉透了。
好似一切的话语都是无力的,一切的动作也是多余。
可何朝突然站了起来,他的眼里有伤痛、有悲悯,他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从十多岁就成熟的不像话的孩子,可她到底只是个孩子,当她又娇弱的身躯挡在她母亲的面前,她终于被迫变成了大人,那硬生生拉扯开自己的胳膊、自己的腿,自己身体的痛终究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他走到傅卿卿的面前,满是皱纹的大手把她抱到了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苦了你了孩子,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真的,我遇到这样的事情,可能都没有勇敢而坚强。
如果我做的足够好,她为什么还是会死掉呢?她耿耿于怀,怨恨的不过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救下她,哪怕早一天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妈妈也就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