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里的接风晚宴不欢而散。
在史参军的暗中协助下,木子戒与孙本方两位大人连夜潜出金城,乘坐一辆破马车亲赴徒弟江涛的车厂了解他失踪前后的情况。
趁着他们还在路上,咱先说说江涛的媳妇郑允儿吧。
丈夫江涛中元节上坟回城离奇失踪,郑允儿心急如焚报了官。未曾想官方的调查结果是江涛业已在那个电闪雷鸣暴风骤雨山洪滚滚的糟糕天气里罹难!
真是祸不单行,老天杀人不眨眼,郑允儿怎么也没想到阿爷蒙冤死于大牢之后,自己的丈夫又被老天爷给收了!
命运对一个人太不公平了。她痛不欲生,也曾无数次地想到毅然决然地了断此生。无奈亲情难舍血浓于水好人太多不可辜负,活着不易不敢苟且。
多少天来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江涛最终还是杳无音讯。俩二哥都说江涛还在这个世上且归来之日就在中秋佳节,可问及消息来源他们皆避而不谈。
郑允儿只当这是他们善意的谎言,只不过为了安慰安慰可怜的自己,而已罢了。
谁知随着时日的推移,中秋渐近,这消息竟像一粒种子在郑允儿的心中扎根发芽,希望的苗儿愈来愈茁壮。她愈来愈强烈地期盼着自己的刚大哥果真能在中秋月圆之时忽然归来。
终于到了中秋节当日,郑允儿已经做好了迎接意外惊喜的心理准备。万没想到先是江涛视之如生命的宝书《张氏木经》不翼而飞,紧接着萨沙拉公主的兄长史八大闹客栈。
既惊又吓,她精疲力竭,从凌晨睡到第二天中午。一睁开眼睛,就四处打听江涛来了没有。
哪来的江涛呢?海棠、榴花还以为她们的允儿姐想念江涛想得脑壳出了毛病呢!
中秋过了好些日子了,依旧不见江涛的影子。郑允儿的心彻底凉了,结冰了。
她不止一回地跑到金城关营寨和五泉马场去找两位二哥质问,结果发现俩人好些日子都不见踪影,似乎在有意躲避着自己。
我们的郑允儿彻底死了心,她不再相信自己的亲二哥与江涛的孔二哥骗自己的鬼话,她从此只相信命运!
郑允儿不再把小江月交给海棠姑娘照看,也不想用“刚大哥”的推车推着她四处游荡,而是不辞辛劳地搂着抱着她,眼流花花同她说着些找了魔似的胡话。
她要同这个尕人儿相依为命。抱着她,郑允儿似乎能够像过去一样触摸到她亲爱的“刚大哥”的体温与脉搏。甚至,有时候,她会误以为江月就是江涛的魂魄所化。
其实,命运无所谓残酷不残酷,因为不按常规出牌就是其常规,制造这样或那样的不完美实属正常。
一个弱女子的强大,往往是从认了命的那一刻开始的。命运与人心的承载能力相比,人的心胜过其百倍千倍。
郑允儿从某一刻起不再怕什么。就算是江涛真的死了,她这会儿也不怕了。爱情是个狗的屁,前两年南山岔的那个村姑真傻!
她决心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撑起河边的这一摊子事业,赚来大把大把的金银珠宝,终有一天要将仁和绸缎坊变成自己的。
如果有可能,她郑允儿还要在金城开一家染坊,加工出彩虹一般的绫罗绸缎,让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太太们都嫉妒得眼红!
最近这几日,修车的活儿保持稳定,郑允儿却做了甩手的掌柜。她将这摊子全权交给了小东子师傅负责,大凡小事一概不闻不问。
因为一看见木匠工具木工活,她还会禁不住想到江涛——她不愿意再想起他,他现在就是一颗扎心的钉。
小东子是个有能耐有主见的明白人。不管怎样,他都会在每天晚上睡觉前将当天的收入与账目一笔不落地移交给师娘允儿姐。郑允儿虽然嘴上埋怨他,可心中对他却愈加看重。
她郑允儿一门心思想要将滨河人家唐韵胡风大客栈经营得风生水起,以此向夺取同自己关系最密切的两个男人的命运之神宣战。此时的她已经成了孤注一掷的野心家。
虽说萨沙拉公主是客栈的主要投资方,但那粟特小丫毕竟势单力薄,经营管理最终还得靠郑允儿这位年轻的二婶婶。海棠与榴花有经济头脑,又能歌善舞,却从来都唯允儿姐马首是瞻,如同温驯的羊儿。
这样一来,客栈的经营依旧是离不开她郑允儿,大凡小事依旧是她说了算。
夜已深,毡帐里烛光摇曳。小江月睡得正香,她娘郑允儿正在忙着盘算如何提升客栈的服务质量,开拓赚钱渠道。
郑允儿劳累了一天,这会儿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是汗,实在支撑不住了。她将账簿收拾收拾,照着江涛从长安带来的那面铜镜,对着自己憔悴的影子自言自语:“好了,咱睡吧!”
她噗地吹灭灯盏,将身子依偎在女儿江月跟前,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什么都不想。
“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