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篱显然对眼前的美味佳肴一点也不感冒,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便一件件端详起眼前这套茶具来……
“我的刺史大人,这套玩意看起来真不错噢!”东篱先生瞥了一眼身旁的胡生河,似笑非笑。
“呵呵,皇叔好眼力,不愧对茶道有专门的研究!”胡生河起身道,“不怕您笑话,胡某虽说是个粗人,可平生最羡慕品茗之人。这是我去岁特意拖人从长安东市购得的茶具,花了一百金。皇叔您看值不值这个价呢?”
李东篱抚须大笑曰:“值,只要自己喜欢多少金都值!”
胡生河听李东篱这么一说,不觉眉飞色舞,拱手道:
“胡某听说伯乐识宝马,宝马配金鞍。这茶具也一样,得懂茶之人用方不会被糟蹋。正好,皇叔若不介意,这套茶具就赠予您,权当是胡某对您老人家的一点孝心,还请皇叔您笑纳哦!”
“这——这如何使得?”
李东篱连忙摆摆手,“胡刺史或许有所不知,我李某人对夺人所爱之人从来都深恶痛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又怎可夺胡刺史您的所爱之物呢?”
见东篱皇叔态度坚决,胡刺史只好就此打住,让仆人上来帮客人烧水煮茶。李东篱婉言拒绝,亲自动起手来。
江涛原以为此人号称皇叔,一定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方才之表现,却让江涛对他刮目相看。原来此人并非那种见利忘义不知廉耻之人!
这位李东篱先生身着布衣,脚踩木屐,无王公贵族的绫罗绸缎雍容华贵,在江涛眼里却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洒脱与平易。
此时,他就像一个专心致志玩过家家的孩童,心无旁骛虔诚有加地操作了起来……
从焚香备器、夹炭生火到缓火焙茶、轻捶慢敲、金刚研末、拂尘细罗、金龟候用,每一道工序都显得不急不缓有条不紊,如同东篱先生的呼吸一样平静自然。
盛放着茶末的金龟安安静静守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着风炉上敞口铁锅里泉水的烧沸。
东篱先生用木夹夹了木炭小心翼翼添到风炉小灶膛,这才舒口气,转头向老朋友木子戒讲起“煮茶三沸”的经验之谈。
他用食指与中指轻捋胡须,侃侃而谈:
“木老弟,兄弟我听说你们木匠在选用木料、加工榫卯上十分讲究。其实,煮茶同样大有讲究。你譬如说这煮茶的水,是我特意从皋兰山五泉中舀来的。煮茶有三沸一说,你可听说过?”
木子戒摇摇头,伸长耳朵好奇地听着老朋友东篱先生的讲解。
“瞧,鍑中之水开始冒鱼目蟹眼般的气泡了。”李东篱手指缓缓升起缕缕白气的鍑中之水,做出侧耳聆听之状,“你再听,水已将沸未沸,微微有声了,正所谓第一沸!”
说着,他小心翼翼拿起揭,从鹾簋中舀出泛黄的盐巴,准备撒入第一沸的水中。
江涛突然发现这盐巴并不十分纯洁,下意识地伸手阻止了皇叔李东篱。
“先生,晚辈冒昧打扰您了。您瞧这盐巴煮茶咋样?”
说着,顺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葫芦,往自己手心里倒出了一些雪白的盐屑,伸到东篱先生面前。
李东篱先是十分的不解,接着睁大眼睛瞧了瞧,用手指蘸了点盐末放在舌尖上尝了尝,最后则二话没说,三根手指撮了一撮这个年轻人的盐撒进了第一沸的泉水中。
他一声不吭,用木签搅匀,取一匙尝一尝并倒掉尝过的水。这才微微一笑对江涛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打造了黄河大筒车的刚木匠了。你小子哪来如此纯粹的精盐呢?”
江涛脸噗嗤一红,上前行礼道:
“先生说的没错,晚辈正是江涛。您若需要煮茶的精盐,我这里还有,自产自用,量小不销售,这样并不犯法吧?”
“呵呵,刚木匠你说话可真逗!你若真的能够煮出如此纯粹的盐巴,就算是犯了王法,他们也不会把你咋滴,这事就包在老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