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气煞老朽也!”
焦二老丈放下拳头,捂着胸口。可惜可叹可悲,当年的大唐勇士,今日却成了婊子的手下败将!
老管家捶胸顿足咳嗽不止,胡刺史赶忙掏出自己的丝帕递给他。老焦感激涕零,本不舍得用这高档丝帕吐痰,却没压住气又是一通咳嗽,素净的丝帕上留下了一团殷红的血迹!
好在胡刺史并未看见,焦老丈赶紧将这污物隐匿了起来。胡刺史训斥道:
“好个放肆的瓶儿,怎敢如此羞辱本府大管家?”
“哼!”
瓶儿鼻子眼出气,不屑地瞪了老管家焦二一眼,径直进了胡刺史的厢房。胡刺史赶紧追了进去……
瓶儿姑娘出门不多时,刺史府宅大门口突然来了一位尼姑。
大管家焦二哭丧着脸向胡刺史报告了夫人回府的消息。胡刺史有些慌乱地从床榻上起身,靸了木屐就往屋外去迎接。此时,门口站着的却是一位秃顶素面、眉目清秀、缁衣素净的中年尼姑。
“啊?!”
胡刺史一脸惊愕,呆若木鸡。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尼姑双手合十、神情自若轻叹一声道:
“古月为胡,今夜的月不再姓胡了啊!你我今世缘分已尽,从今往后,贫尼不再是你的娘子,而是净了了!”
胡刺史听她开了口,这时才确定无疑眼前站着的这位比丘尼就是陪伴自己走过半生的娘子,千真万确,不会有错。
“娘子,真是你?别闹了,你这演的是哪出戏?”
胡刺史既惊且喜,心说要不是动作麻利,这会儿可就真的让人尴尬了。他刚要伸手去拉住她,却被婉然拒绝。她从缁衣袖筒摸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他,心平气和曰:
“请你过目。”
胡刺史惊讶地接过字纸,开头“放夫书”仨字吓他一跳。从前身为县令,阅过“放妻书”无数,可从未曾听闻过什么“休夫”之说。他赶紧往下读,“盖闻夫天妇地,结因于三世之中,男阳女阴,纳婚于六礼之下,……无秦晋之同欢,有参辰之别恨……”
前面是套路,可后头却另辟蹊径不落窠臼:
“孟氏自入胡家,无一男半女养育之功,有三生一世煎熬之苦。你我前缘已断,若琴弦之断处,再续已无先前之和鸣。名为厮守,实乃折磨,与其苦瓜强扭,何若倦鸟分飞……”
刺史大人越读越惊诧,读完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日夜相处这么多载,居然通过休书才发觉夫人的好文采!真是天大的讽刺,可惜一切都悔之晚矣,晚矣——悔之!
突然间自尊受挫,恼羞成怒,他摆起了男人的臭架子。他一把将这休书撕作两半扔在地上,小三角眼睁得滚圆滚圆,仿佛再睁大一点眼珠子就会蹦出来。他暴跳如雷狂怒地咆哮起来:
“反了,还真反了天!本官不休你便罢,你倒先来休本官,岂有此理!”
焦二老头朝胡刺史脸上瞅瞅,又向打扮成尼姑模样的夫人看看,小心翼翼上前,躬下老身将撕成两半的婚约从地上捡起来。
净了尼师不惊不愠,依然神情自若,向对方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胡刺史欲追又罢,从焦二手里一把扽过休书,又读一遍,兀自哈哈大笑,直到笑得眼泪哗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