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向是孝顺,平日里都不敢大声对着太后说话。
现下难不成是因为
立储的事儿?
我这厢刚想出一点儿名堂,芮姑就赶紧将我请了进去。
拜见皇帝舅舅,拜见皇外祖母。我一踏进前殿,忙不迭地俯身行个大礼。
阿娇快过来。皇外祖母听了响声,赶忙冲我招了招手。
这老太太虽然什么都看不清,这却还是一副威严气势。
啧啧,到底是权倾天下的窦太后啊
我见陛下只敢躲在殿内的角落一侧,鬓角还滴着汗,便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了句:皇帝舅舅今日也来陪皇外祖母说说话吗?
还不待陛下开口呢,窦太后就冷哼一声:他哪里是来陪哀家说话的,简直就是来气人的!哀家同他说的话,怕是从未仔细记在心里头,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呢!
母后当着孩子面说这话作什么?陛下皱了皱眉,直直说道:儿臣此次没有惩处梁王已然是法外开恩了,您还日日说着要立皇太弟的事儿作甚?
立武儿为皇太弟的事儿,哀家都同你讲了千八百回了!每次都是一拖再拖,没个准话!
梁王此时已经快出长安城回梁国封地去了,莫不是您还想召他回来再住几个月?皇帝舅舅此时已然是被磨得火冒三丈。
太后抿唇不语,鼻腔冒气。
我眨着大眼睛,作出一副孩童神情缓缓开口:皇外祖母,您是不是和皇帝舅舅吵架了呀?不然阿娇来评评理吧?
陛下接过话茬,阿娇乖,到侧殿去吃些果子吧。
不想皇外祖母忽地出声:哀家瞧着,让阿娇评评理倒也是个办法!小孩子总归最公正的。
她估摸着是万分笃定我一定会站在她这边,这才让我来当这判官。
皇帝舅舅只好叹叹气,摆手说了句:好吧好吧。
皇外祖母牵着我坐到案几一侧,阿娇啊,你说让梁王小舅舅当储君好不好啊?
嗯?储君?我一派天真地拽了拽太后的袖子,阿娇还以为历朝历代的储君都应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呢!难不成弟弟也能当储君嘛?
皇帝舅舅忽地松了口气,朝着我笑道:阿娇说的没错,这历朝历代的储君都应该是皇帝的儿子!
皇外祖母却直接插话:可纵观历史,也有不少传位给兄弟的君主呐!春秋时期,吴国的诸樊传位给二弟馀祭,馀祭又传位给三弟馀眛,最后准备传位给最小的季札。战国时期,秦国的武王嬴荡举鼎而死,传位给弟弟昭襄王。哀家还听闻,殷商两朝的制度亲其兄弟正所谓兄终弟及,岂不是美谈一件?
皇外祖母,什么叫兄终弟及啊?我立马打断了她的话。
她倒也不恼,只当我是小孩子当真不知道这四字的含义,便轻抚着我的背:这兄终弟及的意思就是,兄长去世,他的权势地位将由弟弟来继承。阿娇觉得这话对嘛?
我缓缓点了点头:是蛮对的!
窦太后满意地笑了笑,脸上尽是得意。
陛下忽地又着急起来,正要开口说话。
我却又接着说道:可是阿娇听皇外祖母您从前说过,咱们大汉效法的不是殷商,而是周朝!那周朝的制度是怎么样的呢?
窦太后接话道,周朝的制度尊其祖先,也是一样的道理嘛!
陛下却忽地开了窍,徐徐反驳:母后此话差矣!殷商的制度崇尚简朴,所谓简朴其实就是效法上天,亲其所爱,所以立弟;而周朝的制度重于文饰,即是效法大地,敬重本源,所以应当立子。而今我大汉既然是仿效了周朝的制度,就应该是立嫡立长,怎么会有兄终弟及的道理?
皇外祖母哑口无言,缓了半晌才厉声说道:国家要有年长稳重的储君才得以兴盛,你的大儿子刚被废,余下的孩子都尚且年幼,哪里担得起这份责任。
陛下缓缓皱起眉毛,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未曾料到太后竟然能找到这么恰当的辩驳理由,心下着急起来,只好搜肠刮肚反复思量。
正四处乱瞥,忽地瞧见殿内挂了一副外祖父的画像
有了!
外祖母,阿娇有一事不明。
嗯?何事?窦太后轻轻抚着我的背。
若是大舅舅将皇位传给了小舅舅,那待到小舅舅千秋过后,这皇位是要再传给小舅舅的儿子嘛?
窦太后凝神思索了一番,当然不是!届时这皇位当然是要还给你大舅舅的儿子!
呵,还算这老太太有点儿良心。
既然如此那事情便好办多了
可是到时候小舅舅的孩子可还愿意吗?
皇外祖母忽地像是被提醒了一句,喃喃道:应该会愿意的吧
这话她说起来也是万分心虚,缓了半晌只好叹了口气。
皇外祖母知道春秋时期宋宣公的故事吗?
什么?
我指着殿内先帝的画像,外祖父还在世的时候,有一次抱着阿娇讲故事。说到了这春秋时期宋国的君主宋宣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