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还没想清楚为何窦太后要刻意散布栗姬巫蛊一事,今儿破晓时分,她倒是急急下令唤母亲入宫。
甘棠将我从被窝里哄出来时,我正在梦中同周公下六博棋呢。
此刻昏昏沉沉地靠在辎车上,依稀之间听见母亲说什么梁王
梁王小舅舅?他此刻不是应该在梁国封地逍遥快活吗?母亲谈论他做什么?
后面的话我正要听,辎车便急急停下了。
阿娇,莫要再睡了,太后还在等着我们呢。
我随母亲快步往长乐宫走去,一路上宫人众多,见了我们都急急躬身行礼。
如今已是酉月,空气闷极了,我步子小,走得又急,额上早出了层薄汗。
甘棠在一旁替我擦着汗,却又不好提醒母亲慢些走,只得在一旁欲言又止。
长乐宫的宫人们大多都是相熟的面孔,也都不似从前那般年轻了。
偶尔看见一些十多岁的的小宫婢,倒是给这里添了几丝生气。
掌事嬷嬷芮姑将我们引进殿内,凤鸟衔环铜熏炉中的沉香冒着袅袅的青烟。
母后长乐无极。
皇外祖母长乐无极。
我与母亲几乎是同时开口。
起吧,没有外人在,无须多礼。太后的精神头好极了,讲话中气十足。
母后今日可是有要事相商?母亲倒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一个。
太后瞥瞥她,徐徐开口:启儿最近身子骨不大好,你可听说了?
儿臣略听说了些,想来是朝中近日政务繁忙,太子生母又做出些荒唐事情,惹得圣上失眠多梦,气急攻心。听闻太医令已开了些温和的方子,陛下服上几日应该也无甚大碍了。
外祖母并未急着接话,端起身侧的茶盏抿了几口。
启儿健康不佳,心情亦是不大好。哀家想着,如今他立的太子也是不堪大用的
母后的意思是母亲微微抬起头望着外祖母,似是在揣测她的深意。
窦太后并未回答,话锋一转说道:武儿前日来书,说是对哀家思念至极。
梁王?母亲心下一惊。
皇祖母抬眸直盯着她,怎么?你只关心启儿,一点都不知道武儿的消息?
母亲连忙回道,母后折煞儿臣了,无论是圣上还是梁王,皆是馆陶的至亲弟弟。儿臣也是今早才听说,梁王此时已快入长安了
嗯,不错。确是哀家颁诏唤他回来的。太后大袖一挥,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母亲此刻有些急了,却又不好质问窦太后,只得皱眉问道:母后这是
哀家思念武儿,唤他回宫叙旧罢了。今日唤你来便只是通告一声,免得武儿回来探望,你这个当大姐的还不知道。至于皇上那边太后目光一转,皇上那边你同他说一声便是。
诺。母亲只好应下。
这事说完,窦太后也是定了定神,冲我招了招手,阿娇啊,快到哀家跟前来。
我慢吞吞地走上前去,屈下身子伏在她身侧,柔声唤了句:皇外祖母。
窦太后笑着抚了抚我的发髻,冲着掌事嬷嬷芮姑说道:阿芮啊,你将岁贡的铜镜拿来给这孩子瞧瞧。
芮姑赶忙应和,回身去拿了个匣子递到我跟前。
我轻轻打开匣子,看见里头装了一枚小铜镜。
这铜镜直径不过四寸,镜面散发着朦胧微黄的光,背面三道凸棱将圆盘分为四个部分,最外沿是没有花纹的窄素高边,中心是连珠纹钮座,其他两个环形区域便篆刻着铭文。规规整整又不失灵动,硬朗厚重却不失精巧。
阿娇,窦太后扶着我的背,这小铜镜是今年的岁贡,内有玄机,你若是能发觉其中精妙,那哀家就赏赐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