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拈起一枚墨玉黑子，打在三路上，一间夹攻白棋挂角的一子。

但见墨玉棋子微微陷入乡榧碁版，似乎投石于春水。俄而水面徐徐弹起，寒潭墨玉鬼随风摇曳瑟瑟嘶吼。

这是榧木棋盘的灵异之处，好似一泓春水，柔弱无骨容纳万有。

宝真的白棋展翅高飞，向天空虚蹈。

墨玉黑棋如影随形亦邈邈升空扑来。

宝真白棋鸾飞孤城，翱翔巡天，窥伺黑棋座子孤城。

黑棋撒豆成兵，召集勤王义兵，郊外会猎。

宝真白棋分身游鹞，合围孤城。

墨玉黑子如苍龙，竟置危城于不顾，径向郊外抢占高地箭楼，撒下弥天大网，欲罟白鸾于坚城之下。

宝真白鸾径扑箭楼！

一时黑龙白鸾郊外恶斗，难解难分！

乔锋袖手界面之外，只看得眼花缭乱，惊心动魄，屏气凝神汗不敢出。

愈到后来，落子愈慢。

乔锋余光所窥，一叟一妤，巫师寒潭回雪，小鳄蛾眉飞霜，端的是残阳新月，相映成趣！

一帧唐卡挂在静室西璧萧墙，似乎是大日坛城壁画，凝神细望，左下角隐隐一行契丹玄燕文小字，乃是：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实录……

一天籁玉声虚空降下：

如是我闻，毗卢遮那佛，于百阿僧袛劫数，修行心地法门，成正等觉，住莲华台藏世界海，其台周遍有千叶，毗卢遮那佛化千身释迦佛，住千世界，于每一叶世界复有百亿之须弥，百亿之日月，百亿之四天下，乃百亿之菩萨释迦，坐百亿之菩提树下，宣说菩萨之心地法门，从来，以密法救渡外道一切众生，以金刚禅，破竟一切外道禅，及推密法，救渡外道一切上根众生，妙演陀罗尼身、口、意三业，转三密，毗卢遮那佛，于大日坛城，宣教救渡外道众生之种种，方便、安稳、风光、见证觉路……

复有光照进木屋，流溢遍照，纤毫毕露，小小静室幽棂之间，妙演大日坛城无限洁华。

宝真白子沉吟良久，毅然冲断上游小队孤子，一条黑龙径向北方逃去。

白鸾四路封杀，倚仗北方座子呼应，第三十九手扳，铤而走险！

巫师仰天推演，竟不再望向棋盘，汲汲一口苍唳，电光火石拈子打落！

乔锋见此手一出，虎躯一震，只见主位暮年之尊的白鼋，虽垂垂老叟，似乎体露金风：铁钺麾师戈壁，席卷天下之慨！

宝真凝望碁局，竟不再落子，直到夜幕降临，秉烛大戦不眠不休！

这一戦对弈到翌日早晨，舒芷罕执筆一丝不苟，乔锋端茶奉盏毫无倦怠。这是千载难逢的机缘，一睹无冕之王白鼋巫师的神技，非修真天龙般的人物不能解其中之妙谛！

忒的老叟殊倢，正襟危坐，霎时盘中决戦，剣气纵横暑天飞雪。

乔锋引颈观望之下，但见满盘战火，从最初的右上黑角，蔓延到西方白角……又从西方白角座子蔓延到左下西南黑角座子，黑白双方自从右上司馬宝真白棋挂角开始，就一直短兵相接，控弦剧战，每一步都是喋血渊薮，锁喉夺命！

置身于……悬崖绝壁、一招之间、万劫不复！

乔锋直看得冷汗涔涔，气息少乱。一瞥之余光，却见舒芷罕宝相庄严，拈筆采录，浑若乎：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地。

当见黑白双方均是几条大龙不活，绞杀在一起。待到巫师第八十八手打在盘上，临空虚枷。司馬宝真沉吟半晌，投子败北。

乔锋细细推算，原来中央两只白鸾已无法兼顾，终于玉碎离析。

白鸾破碎，苍龙衍圣。

司馬宝真拜倒在地，答谢巫师悲悯点化。一棋之恩典，非语言所可以斗量。

老叟暮光闪烁，啧啧叹道：“好一个聪明的女娃儿，豁达敏利，不拘于败戦俗念，老拙实在是很欢喜你嘎！”

翌辰的太曦，悄然抵达，漫涣整个屋汀，把所有人笼罩在毛绒绒的金色的浪花柳絮之下。

一卉雀尾蓝猫，游弋在……树梢、太曦、碎叶、斑驳、涛、虬荫。它爬上一株舍谛木的虬枝，作为猫星人，见证者，飞灵抖擞地迎接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