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瞥见泉水幽涧之畔,一青碧草观,掩映在几株松树之下,一嶂琅琅凤竹好似天然屏风,排斥尘世聒影。
羿晃历来不拘形迹,翌日亲自采摘一箪青梅前往,宽衫、拂袖、布屦、青玉簪……一根乌檀手杖,山麓迂回吁吁一吐啸歌,好生轻快也。
远远只见一矮胖书生,出来柴门恭候客卿犹自长揖,羿晃忙箭步上前相扶,笑道:“都说先生乃契丹凤雏,今天俺家冒昧打扰幸勿见怪!”
书生原来是中原邯郸人氏,叫做汲鳺,三年前在契丹漠南道总管库莫希的問贤使者,三顾茅庐一再邀请之下,才来到这蘇叶山筑庐隐居栖身麋鹿林泉,漫抄金經。
二人联袂进屋,簟席木几,燕然宽坐,一缁衣僮儿入汀接过青梅,自去温酒烹煮野飨一甑……
早在石器时代的人们,就知道:青梅可以食用尤以酸味而著称,大多蔌果以甘甜受到追捧,青梅却反其道而行之,以清新的酸味赢得许多人的青睐。
谪仙太白詩: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羲唐三大诗人之一,白居易……《井底引银瓶》詩: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
自古以来青梅可以制作:果汁、青梅酒、果脯、蜜饯……吃法多样,别出心裁。
竹姑献上一偏方:蘇叶山青梅……味道最酸、下气、安心、止咳、止嗽、止痛、止伤寒烦热、止冷热痢疾、颇有消肿、解毒、归本之效,可治三十二种顽疾……以青梅入酒加热饮用,最是修缮元气调理淤塞之佳醴。
当年魏武蜀帝聚会,雷雨交加二人置身小亭,设樽俎、置青梅、一瓯、煮酒、论剣天下英豪!
从此乡野仙居、渔樵闲话、随处可见:饷陇青梅煮酒,访邻绿笋烹茶。
可见青梅煮酒世代沿袭,俨然一番不可或缺自然而发的待客风俗。
当时谭峭也力荐蘇叶山青梅,说是这小小梅子,可以抑制病毒防虚抗衰、消弭疲劳安神解乏之妙饵!
一盏清茶悠悠啜饮,说起这七年一会的那达慕大手合比武,均是感叹光阴易逝,白馬过隙,不知不觉又过了七年!
契丹凤雏勘次人物,一言既出,江湖风传泼泼浪浪。羿晃当此时节不禁赞道:“论王霸之馀策,览倚仗之要害,少卿似有一日之长,俺家忒来请教兮!”
汲鳺拱手笑道:“明公抬举一雕虫小技,小生评断人物,不过以人物所好知之矣!”
羿晃呵呵点头微笑道:“妙哉……愿闻一二。”
“当今天下大势,群雄割据纷纷扰扰,惟三人而已也!”汲鳺一语惊人不愧玄谈之幽怪。
羿晃……洗耳恭听,正襟危坐。
一弥弥青烟,烟煴在门扉之外,汩汩之声,直扑耳廓,僮儿端上丰飨,一瓯兀自粼粼靡靡,酒菜上席。
羿晃出身草莽,也是喜好美食饕客,一嗅之下,笑道:“似乎是新打的老豺之骨髓所煲清汤,好生馥郁悠长!”
汲鳺俯首赞叹道:“明公不愧美食家,一言中的,天下食客无人匹敌!”
蘇木山地界,不知何时迁徙一群豺,穴居于荒谷密林,常常骚扰附近牧民人家,遂有猎人上山围剿,旬月之后终于打的豺群的头豺,却送来给幽谷隐士,作为一道菲仪。
这方圆百里的蒙童,均赖契丹凤雏汲鳺以契丹文字,编写的中原启蒙读物《鸿蒙识字》,才得以粗通文墨,亲近祖魂……
羿晃少时曾以打猎为喜,说起豺的故事,也是……信口拈来、天馬行空、不拘一格地说道:“豺喜群居,种群数量其实较为稀疏,远不如狐、狼家族繁盛。栖息环境也十分芜杂,无论是温带森林、丛林、丘陵、山地、高山林地、草甸、裸岩地带、都能发现它的踪迹。它居住岩石缝隙、天然洞穴、或隐匿在灌木丛薮之下,不擅自己挖掘洞穴。”
这汲鳺看似一介书生,竟也颇晓狩猎,正是一尨一雏气味相投,笑道:“豺性凶猛胆大妄为,捕猎多在清晨和黄昏,行动敏捷善于跳跃,借助于快跑可跃过56米宽的沟堑,也能跳过3米多高的岩壁、矮墙、其灵活性胜于狮、虎、熊、狼等猛兽,而接近于猫科动物中最为灵活的猞猁和云豹……”
二人下箸酥烂筋虬,大快朵颐妙不可言,把酒当歌青梅论剣。
“呵呵,乃是一纯正的东亚草原豺!”羿晃辨味入神,逸兴骈发……又道:“我曾经在辽东狩猎,一次路过水泊,却见荒野之旷一头西伯利亚虎,为争食而血戦一群草原豺,结果咬伤几只豺,还是没能冲出重围,终于精疲力尽倒地不起,被这群穷追不舍的豺活活咬死吞噬……在东亚各地的山林,或许只有体型庞大的亚洲象、亚洲犀牛,是它们不敢招惹的。””
“明公说的甚是,这东亚豺,不仅捕食貂、兎等小型兽,一次狩猎季节我亲眼所见,一群豺袭击水牛、野猪、狼、熊、豹……向猛兽发动挑衅,进攻……吓得它们落荒逃走、爬上大树、从而夺取它们口中的食物……如果这些猛兽不放弃食物,一场激戦便在所难免,单打独斗,豺不是它们的对手,可是一群豺呼啸行动时,合战獣力却要高出一筹!”汲鳺应酬唱和,二人豪兴酣畅,浑然老熟人一般。
原来汲鳺也曾落拓江湖,飘萍乞食狩猎为业,正是英雄不问出身风流本是韶年!
至于正事一点都没有涉及,羿晃问计庙策,品评天下英雄好汉的初衷,被一卮青梅烹酒,老豺煲汤,全然打乱醺醺大醉。
直到竹嶂之外传来赫连伦的声音:“请尊主少息,奴才鴐辇来也。”
羿晃这才起身告辞,却留下一玦,正是随身坠挂的玉佩,钤刻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