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秋红受虏

秋红本来跟奶奶睡，可是后来被奶奶拧怕了。原因是秋红睡觉很不安分，小手常在睡梦里会摸到她的松弛皮囊，摸得她难受。奶奶拍打了几次便是重重一拧，还陪上一句：“妖精，这么小睡觉就不安分，让我拗断你的手指。”

秋红管住手，可又忘了脚，那只脚不小心又压上她的大腿，“妖精，这么小就翘脚吊腿，没有一点睡样，打断你的腿。”又是一拧。秋红悄悄地睡到另一头，可不知怎么又抱住她的那双裹脚。这一下，被撩到床底下。

“嘭！”如闷雷炸响，接下来一阵狂风暴雨。

“妖精，骚货！母的还没养出你弟弟，你就想发骚？再这样明天我让你吃炭灰。”

秋红娘听不下去，推了推阿木，“她爹，你听听，娘是不是过分了，小孩子睡觉本来就会动，怎么能这样骂。”

“这样骂怎么啦，你这东西就会养妖精，割了给狗吃还嫌腥。”说着一双手猛掐她的双乳，还不解气，还要抓向生儿育女的地方。

“你还让人活吗？这样狠心！”

“是你不让我在这个家过下去！”

秋红娘伸出舌头舔着自己咸涩的泪，一口一口地咽下。

“我不是也给你家生过儿子了吗？是你家没风水养不成！怎么这样责难我母女。”但秋红娘把这句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咽，除了咽，还是咽，咽下苦水，肌肤少些疼痛。

“阿红！你长大了千万不要穿错家的红鞋，进错了门，肚子一定要争气，生个带柄的小人。”

秋红从此怕天黑，怕睡觉，常在灶头前小凳子上坐着发呆。心里咒骂自己，我命硬，不带弟，我能怪奶奶、父亲吗？娘，娘为何生下我，不先生个哥哥。

她娘想不出办法能让秋红睡好觉，就陪坐着。这样过了好几天。几天后，她娘又去找砚田伯。

“大伯，你可要救救我家秋红，她己经好几天没睡了。”

“唉！天道不修遭天祸，人道不修众人谴。我们家本是一户上等人家。我父亲在世时，置下本村三分之一的良田山地，你看我们这三幢房子是同一时辰上梁的，一样大小一样结构，一样的雕梁画栋，这可是少有的。每年过年，请祥云班演神戏，祭神祭祖，一演就是三五天，戏资都是我们家出，你说这是何等的红火。如今我们三个兄弟，且不说我，你看：老二，也就是你的公公，还没养大你丈夫就去世了；老三有两个儿子，但大一个儿子憨旺至今还没娶上老婆，家运不济啊！

我思来想去，常去看祖墓的风水，反复用罗盘校了又校。一切都合局，来龙好，出水分明，找不到破损的地方。可是想着你公公的死，想着各家的境况，风水没破，原因就在子孙的修行不够，无德难得大福，没口德，别想有大德。

就从你公公说起吧！他打下了一年粮，备足了过冬柴草，酿好冬至酒，闲下了。对我说，想找点事干。我想也是，这时候村里村外大家都是赌钱，闲着难免也染上。于是，我就叫他去祥云班打个下手，跑龙套！祥云班不让我学戏，师父觉得欠了我。就说不学戏，来打下手。既然你公公闲着没事做，我就想让他去。

才去戏班几天，你婆婆见我就黑着脸，再过几天骂开了。虽不敢对着我骂，可见到你伯母便指桑骂槐，说什么‘丈夫耳薄，听信别人，不知人家安了什么心，学唱戏，不就是想到处闻骚味，要是有一天看上哪个村妖精，就不回来了，这份家业就是黑心人的。’三天骂，两天喊，你公公被扰得不得安宁，不得不离开戏班。

才回来两三天又骂开了，‘大男人，闲在家，像什么样，是不是还想戏文里的小妖精。傅家老婆肘关节痛，他家老公就上山打野猪，炖野猪脚给她吃，一吃就好了，杨家老婆偏头痛，但穿上兽皮袄，也就好了，我也是常偏头痛啊！你怎么都不会想点办法。’

我父亲在世时，一再叮嘱我们兄弟，周家绝对不能进山狩猎，这是祖训。你该听过吧？几代之前，我们家上祖，巡山中有点困，就在一棵大树下歇凉，坐着坐着就睡了。睡梦中，上祖看见水潭有小龙嬉戏，突然山里窜出一只小虎，见小龙摇头摆尾好不畅快，也想一越而下，这小虎入潭，一定会被龙所伤，于是便大声一喝，小虎便化作了一块石头，镇守在潭上。

森林里的母虎听到这震荡天地的吼声，怕小虎出事便循声而来，见小虎化作了一块青石，一气之下，扑向了上祖。上祖边跑边念叨着：我是救小虎，观音菩萨保佑我。他跑到一垅田，在田边照照自己，发现影子是头大黄牛，心想该给虎吃，不想再跑，可山风呼呼，好像有个老人催他快跑；跑到了一条小溪边，看溪中的影子成了大水牛，上祖心想这下我可能不会死了；过了溪再跑到水田中，影子还原成了人形。母虎紧追到这，停下了，对着上祖吼叫一声，田洋中的上祖回头来看虎，只见它扬起大尾巴对着村前那块鲤鱼朝天石扫了几下，掉头走了。

上祖醒来时，全身是汗。他赶到鲤鱼朝天石前，真看到有几道痕迹，像是“天”字，又像是“土”字，又像是“人”字，就请了村里跳神的人来断，看看是什么意思。

跳神觋师说：‘那痕迹便是山字’大概是山神保佑。

上祖得山神保佑，拈香跪着许下誓愿：‘山神你保佑我们代代平安，周家子子孙孙也保证把这带山林作为风水林，决不砍伐，老实种田纺麻，诚实生意，绝不猎取山上的一禽一兽。’

这发过誓，还能打猎吗？可你公公经不起你婆婆的唠叨，违背了祖上誓言，从神龛上取下了铳，上山狩猎。他出猎那天我去别的村看戏，遇到了祥云班做道场的法师，说昨晚他家法器——锣半夜响了，问我村里平安否，我说平安着，可没想到第二天，他的锣跳到了我们家。你公公就在打中一头七彩山鸡后，又想打一只小山羊时，铳管爆了，炸了自己，那时你的丈夫仅仅6岁。

出了这件事，我本想重责你婆婆，谁让她出口没一句好话，对着你公公左一声“死半路”，右一声“没好死”，还逼他去打猎。谅她失了丈夫痛在心头，不能再往痛处撒盐，也就罢了。

后来见她对你丈夫还是口不遮拦，没有一点口德，说了她几句，她居然发愤指着我的鼻子大骂：

‘花心鬼，骗我丈夫学戏！

缺德鬼，欺负我是寡妇！

谋财鬼，想谋我家业！’

想想一个妇人家，带着孩子的确不容易，戏文中有唱：‘寡妇三十难熬，四十难过，五十咬破指头，六十泪湿枕头。’我不与她计较了，自己安慰自己，后堂养成猪母，莫管堂前事情。

秋红这孩子，挺可爱，就是一个唱小姐的好胚，可惜这四平班，不传周家人，也不传女人。

这孩子遇上这奶奶，怪可怜！你叫她爹过来，我跟他说，女大避爹，男大避娘，让她跟娘睡，或单独睡，实在不行到我家来睡。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要去办，我算了明天日子好，你去找三枚通宝，拿上一斤糖，带上三粒鲜鸡蛋，去拜一拜祥云班的老童爷，把三枚通宝系在他的身上，保佑你灵通百花桥头，择中你喜爱的孩子！三粒鲜鸡蛋叫那位巫师破个蛋卦，看看今年是否有好运，家里还有什么破。祥云班第一宝——锣救回了你，这老童爷是第二宝，但愿这第二宝能给你送上一个儿子。”

“好的，大伯，祈求老童爷保佑我，也保佑秋红！”。

秋红情窦

“不行，小妖精不能到老花鬼家里睡。难道你不知道，吃葱嘴香，吃蒜屁臭，到他家去睡，会被他教成什么样子。”

确实村里人有议论过砚田，说他与邻村的风吹柳长来往。说一家一个是老公当哑巴，一个是老婆装耳聋。实际他们说的风吹柳就是那位戏师父捡来的女儿。

“娘，你就别损自家人。”

“呸！不知羞，什么损他了？我们村演戏老花鬼请她来看，她们村演戏老花鬼自己赶着去看。说什么是表兄妹，哪来的表啊？花心鬼，缺德鬼！害了我，还说是我没口德损了他弟。”

“娘，不要说了，大伯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这些年来也帮我们不少。”

秋红爹跟着母亲学的也全是损人的话，对伯父可是又敬重又怕，此时大概忌惮于伯父砚田的威严，说：“这么大的女儿是该分床睡，但不要到伯父家睡，就在自己家打个床铺。”

他就在自己的房里又打上了一个铺给自己睡，让秋红和她娘睡在一起。

秋红和娘睡在一起常做好梦，有时笑嘻嘻地醒来，一摸娘不在身边，听到爹在喘着粗气，娘好像是在哭泣，她把耳根向发音的地方拉去……听清楚了，大概爹又是在为娘治肚子痛。

当年，她拍着爹的背问：“干嘛压在娘上面，让娘痛苦叫着？”